六根天柱，被繼承的只有三根，另外三根在經歷這麼長的時間後，沒經過任何處理，狀況已經很差。北邊的土地因此而乾枯，王族人一直試圖阻止的事情，正在發生。
看著曾經讓無數王族人送死的這些天柱，我什麼話也沒說，揚手直接摧毀了能量散溢的那三根。
『絳風！你在做什麼？』
霽雨嚇得攔到我面前，冽崔情急之下抓住了我的手，想要阻止我的行為。
我看向冽崔，面無表情地甩開他的手，然後將他束縛在原地，才回答他的問題。
『摧毀天柱。』
『你明知道天柱代表著什麼，為什麼要這麼做？這是不能做的事情，天柱如果全部損壞──』
『──世界就會毀滅。我認為很好。』
他們看著我的眼神，就好像不認識我了一樣。
六百年前的我，是否也會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呢？
清嵐如果還活著，是否，也會……
『……天柱應該做的事情，不是毀滅世界吧？』
『冽崔，什麼是世界？還是妳要來回答呢？霽雨。』
我其實沒有很想知道他們的答案。
我不需要誰來阻止我，我也不需要誰來說服我。
『世界……不就是你腳下的這片土地嗎？絳風，你到底在說什麼啊……』
這時，霽雨開了口，我則輕聲說出我的想法。
『世界早在一千四百多年前就該毀滅了。王族人延長了它的時限，用自己族人的命堆疊著，從來都無怨無悔。』
我越過霽雨，走向了屬於我的馭天印天柱。這是第一次，在我走向它的時候，滿心只想讓它消失。
『世界因王族人而存在。沒有王族人的世界，要因為什麼而存在？』
我問著，自己都笑了起來。
『迴沙人嗎？還是其他數不清的生靈？我不願意，這樣不行嗎？』
我曾經對著冽崔承諾過，我會為了王族，為了他們的期待，守護這個世界。
可是王族已經沒有了啊。
是迴沙人在我幼時犧牲自己，救了我的命嗎？
是迴沙人教導我知識，陪伴我成長，為了我的成功而喜悅嗎？
我曾經擁有過什麼，迴沙人就奪走了什麼。然後，我還要守護這個只剩下他們的世界？
不可能的。
就讓世界回歸它原本應有的樣子。毀掉這些阻止世界崩壞的東西，讓一切恢復原狀，然後這個「世界」就不再跟王族人有關，迴沙人要怎麼想辦法延遲世界的毀滅，就讓他們自己去想辦法吧。
世界是他們想要的，但要是這個世界回歸原貌，他們還會想要嗎？
奉送給他們，沒有問題。但不能是「王族守住的世界」，只能是「原本的世界」。
山河崩裂，土地枯萎，不為任何能力不足的生靈留下一絲生機的那個世界。
『這是清嵐豁出性命也要守住的天柱，他不會希望你這麼做的！』
他們像是想盡可能找出能說服我的說詞。當冽崔這麼說的時候，我並沒有任何感覺，而在我要說出心中那句話時，我覺得我已經喪失了所有的感覺。
『清嵐已經死了。死人是不會有意見的，冽崔。』
有意見的話，就活過來阻止我啊。
辦不到吧。
因為連我也無法辦到。
死人是不會有意見的，所以如果我當初就死了，也不會讓你們阻止得這麼辛苦了吧。
就在我打算把剩下的三根天柱也一併摧毀時，冽崔對我吼出了一段話。
『那我們呢！還有你自己！我們總是王族人吧？天柱毀了，我們是要怎麼活下去？』
我在聽了這段話後，想要揚起的手，僵硬了起來。
就像是我的理智在對我說「不可以」。
但是那真的是理智嗎？
是理智還是情感，我已經分不清了。
『王族只剩下三個人，所有應當要守護的事物都不在了，世界上所有活著的人類，都是罪人的後代。即使這樣，你們也還是想活下去嗎？』
我不能明白。
這個世界已經多活六百年了，還不夠嗎？
迴沙人竊取來的安定，還要延續多久呢？那明明是不該屬於他們的啊。
『我應該要活下來。』
霽雨是這麼對我說的，冽崔也跟著點了頭。
『對，我想活下來。』
我看著他們，想起在天柱測驗中，我是多麼希望和我一樣的預選者能夠生存。
不只是因為我看到他們想活下去，也是因為我好希望，他們不要留我一個人面對這一切。
我說過會救他們。無論發生什麼事，都會救他們。
他們還活著，想要活下去，所以，這也是個理應兌現的承諾嗎？
『……好。』
我壓抑了原先的念頭，解除設在他們身上的束縛。
這是我的弟弟跟妹妹。也許我從來都不知道該怎麼當個合格的兄長，因為這向來不是我放在第一優先順序的事情──從前不是，現在也不是。
我沒有為他們做過什麼，即便他們如此尊敬我。我也想不出還有什麼能為他們做，我又願意的事。最基本的……就是活著了吧。
讓他們能夠活下去。我也得活下去。儘管他們剛剛看我的眼神充滿恐懼，但我知道，其中有一部份，也是恐懼失去我。
不要丟下他們，至少，現在不要。
我不曉得我能忍受多久，但我會盡可能延長時間。
『那麼，你們未來有什麼打算？有什麼想做的事？──除了在這裡盡天柱的職責。』
我內心已經有了想做的事，不過我還是該問問他們的意見。
要是他們想做其他的事情，像是去砍柴之類的事，我也不會阻攔。
『不知道……如果不當天柱了，不曉得還能做什麼，也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辦……』
『真的不能待在這裡嗎？可是天柱──』
冽崔看起來一臉茫然，霽雨則想再爭取。
而我連聽完她的話都不想，就微笑著打斷了她的發言。
『不能。』
在霽雨再次開口之前，冽崔緊張地插了嘴。
『不當就不當吧！反正以我們現在的能力，應該想去哪就能去哪，不是嗎？』
『確實是。』
我認同了他的說法。
『我有自己想做的事。你們支持我也好，不支持我也好，現在做個決定吧。』
『你至少先說說那是什麼事？』
經過剛才的事情，冽崔顯得很謹慎，我也很乾脆地交代了我的想法。
『去拜訪他們的皇宮，見見他們的王。為我們找個住的地方，然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。』
『……只會做這麼簡單的事嗎？』
他懷疑的表情讓我覺得他好像變聰明了，這或許也是一件好事吧。
『讓王族重新成為只能被仰望的存在。具體來說，我想做的只有這件事。』
我話到這裡，等待他們回應。沒過多久，冽崔就遲疑地表示了支持。
『如果是這樣的話……我們跟你去吧。我們會支持你，也許未必幫得上什麼忙，不過我們是家人，我們是一體的，而且你所說的，也是我想要看到的事，只是我不曉得有什麼好一點的方法……對吧，霽雨？』
『……嗯。』
既然他們這麼說，我會帶他們一起去。
『我知道了。方法我來想，交給我吧。』
我說要前往皇宮見一見國王，並不是隨便說的。破壞天柱、讓世界恢復原貌的選擇已經無法選了，那麼王族守住的世界就不能交到迴沙人的手上，無論是實質上還是名義上。
當今的迴沙王是個暴君，翻閱史料時，我得知過很多跟他有關的消息。
迴沙人被這樣的人統治，讓我覺得一切就像一場沒有意義的鬧劇。
你們引以為傲的革命，毀了王族，過了六百年，卻是奉送到這樣的王手中？
迴沙人要的到底是什麼，我不想弄懂。搞懂他們的思路就好像把自己踐踏成他們的同類，我不需要理解他們，他們也不需要理解我。
他們只需要理解我要他們知道的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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