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月之鑰

沉月之鑰

2018年7月5日 星期四

Unconditional《沉月之鑰外篇》 試閱十 (那月本)


他作了一個夢,夢中的他身在東方城,恩格萊爾陪在他身邊,而他們正和其他瞧不清面目的人一起走進神王殿。

大殿內的情況已經控制住,來自迴沙的附魂使靜立在內。女王不在此處,但東方城五侍都在。他們被限制行動,束縛在結界內,而他一步一步走向其中一個人,那個人也看見了他,與他一模一樣的臉孔透出幾分茫然與驚訝,像是無法想像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。

東方城的人看著他,像是因為他與「暉侍」相似的容貌而震驚,這一瞬間他產生了猶豫。站在他右後方的恩格萊爾,像是感覺到了他的遲疑,因而輕輕開口。

『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。無論如何,我會幫你的。』

他在聽了這句話後,似乎重新堅定了決心。接著他走到了那名少年面前,解開對方的束縛,朝對方伸出了手。

『修葉蘭,跟我回去吧。』

他聽見自己這麼說,帶走面前數年不見的兄長,是他此行唯一的目的。

『一切都結束了。你不需要再待在這裡。西方城需要一個皇帝,那是你的故鄉,也將會是屬於你的國家。』

他的兄長在聽完他的話之後,臉孔瞬間慘白。他感覺出對方想回頭,卻又不敢去看同伴的表情。

修葉蘭遲遲沒有回應他伸出的手。於是他在一陣沉默後,補上了一句話。

『我需要你,哥哥。』

這句話,他的哥哥聽進去了。

他看著眼前的少年壓抑了眼中的掙扎,看著他終於回握了自己的手,低聲說了句對不起,他感覺自己似乎露出了笑容。

他知道自己正笑著,但他看不見自己的臉孔,無從得知自己現在的笑容,到底是什麼樣子。

是高興?是欣喜?因為得償所願,還是因為勝利帶來的一切,讓他相信未來的劇本,都會順著他的心?

他看見了珞侍難以置信的眼神,然後將修葉蘭拉到了自己這邊。於是畫面扭曲,五感消散,夢就這麼結束了,他則驚恐地睜開了眼睛。

又是一個不知是幻想,還是真實的夢。

一覺醒來,驚恐的感覺尚未從腦中退散。如果這是他遺失的記憶片段,那麼修葉蘭輕描淡寫的「被你們找回來當皇帝」,其實是這樣的情景嗎?

那爾西難以形容現在的心情。修葉蘭沒有跟他說太多,是說不出口,還是覺得他既然忘了,不要想起來也好?

或者不是修葉蘭不說,而是那個夢並不是真的,根本沒有發生過那種事?

這種想法只是想安慰自己而已,他心知肚明。只要不去求證,他或許就能這樣自欺欺人地當作不知道,但是這樣……真的好嗎?

那爾西頭痛地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,而這個時候,他發現比起還沒證實的夢,現實好像有更值得他注意的事情──因為他總算感覺到了右肩壓著的重量,稍微移動視線往下一看,就看到了恩格萊爾的金髮。

恩格萊爾抱著他的手臂,頭則靠在他肩上,看樣子是還沒醒。他這樣的睡姿讓那爾西遭到了不小的衝擊,同時,手臂上的觸感,也讓他很想教育一下昨天晚上說「釦子不扣也無所謂」的恩格萊爾。

怎麼會無所謂?明明就有所謂!

依偎的姿勢,足以感覺到彼此體溫的距離,讓他產生了一種他們關係很親密的錯覺。

而他們的關係,也不是一句親密或疏離能夠解釋的。

他看了看恩格萊爾的額頭,外觀現在已經完好如初了,王族用睡眠來療傷的體質果然很神奇,就是不知道內傷好了沒。

不過,撞個門而已,應該也不至於有什麼嚴重的內傷吧?

另一個好消息是,他沒死。看來跟恩格萊爾一起睡大概不會有生命危險,除非昨天晚上只是運氣好。

那麼還有一個問題。如果現在輕舉妄動,會不會被攻擊呢?

那爾西抱持著實驗精神,小心翼翼地靠過去,親吻了一下他的額頭。這個動作讓恩格萊爾睜開了眼睛,不過他就算睜眼也看不見,於是他很快又闔上眼,似乎打算繼續睡。

雖然剛剛恩格萊爾短暫醒了幾秒,不過他並沒有改變抱著那爾西手臂的姿勢,反倒是調整了一下頭的位置,找了一個靠著比較舒服的地方,於是就跟那爾西貼得更近了。

……應該是沒睡醒所以腦袋沒在運作吧?

那爾西覺得自己現在一點也不想起床,可是他再也睡不著了。

手臂被壓久了也是會麻的,他無奈地稍微動了動右手,於是恩格萊爾又被吵醒,揉了揉眼睛,看樣子還是一臉睏倦。

「我還想睡……

他用細微的聲音表達了自己的需求,讓那爾西有種自己不把手借給他抱,就很該死的感覺。

從天色看來,現在的時間還不算晚,應該不會有人來打擾。他索性先抽回自己的右手,再從恩格萊爾的脖子下面繞過去,將人整個攬了過來,讓他躺在自己的臂彎中。

恩格萊爾似乎一瞬間不知道手可以擺哪裡,摸索了一下才決定擺在他的腰間。他看見恩格萊爾露出了淺淺的微笑,好像很開心的樣子,這從來沒看過的表情使他不曉得還在作夢的人到底是自己,還是恩格萊爾。

現實就像假的一樣。

那爾西失神地躺著,聽著恩格萊爾均勻的呼吸聲,依然無法重新產生睡意。

要是等一下就被殺掉,好像也沒關係了。

如果可以的話,能這樣維持久一點再動手嗎?

他覺得這樣的時間很珍貴,懷裡的人也很珍貴。而恩格萊爾又睡了一陣子後,再次睜眼,這次大概是打算起床了,不過他眨了眨眼,看起來還在清醒的途中。

「現在什麼時間了……?」

「還沒中午。」

那爾西回答了這個問題,然而,一聽到他的聲音,恩格萊爾的臉色立即變得很難看,人也反射性掙開了他的手,拉開距離後迅速坐了起來。

「那爾西,怎麼是你?」

……不然你剛剛以為是誰?」

那爾西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。

如果自己剛才是被當成了別人,那不就代表對恩格萊爾來說,有個人是他可以這樣毫不設防地抱著睡,還很習慣的?

「我剛剛……

恩格萊爾茫然地開口,接著就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一樣。

「我剛剛……應該是……

他喃喃自語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,而他這樣坐在那爾西面前,沒扣好的衣服又讓那爾西看得心情複雜。

「你剛剛?」

「我只是夢見……

恩格萊爾說到這裡又自己閉了嘴,顯得有點懊惱。

「夢見誰了?」

那爾西的語氣不怎麼好,恩格萊爾則完全不想說下去,自行轉移了話題。

「我要起床了。那爾西,我的衣服呢?」

對一個盲人來說,無論房間的格局再熟悉,要找出自己的衣服依然是不得不求助於人的事。不過那爾西的心情不佳,實在不太想配合。

「你先說說你夢見了什麼,我再把衣服拿給你。」

……你怎麼能這樣?」

恩格萊爾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。

所謂的你怎麼能這樣,意思大概等同於「你怎麼能用這麼無恥的威脅」吧。

「為什麼不能?」

那爾西沒好氣地反問,恩格萊爾則在沉默幾秒後,生氣地做出決定。

「那我不要出門了,隨便你。」

他的決定讓那爾西有點傻眼。

「只要衣服不還你,你就不出門嗎?沉月通道如果修好了,你也不出門。」

「修好了我當然會回去。反正回去迴沙自然會有人給我新的衣服,雖說衣衫不整不能見人,但偶爾破例一下也沒什麼關係,我舅舅不會罵我的。」

他那副賭氣的模樣,讓那爾西無可奈何,只好去拿了他的衣服,放到他身旁。

「你的衣服在這裡。我不問了。你要用浴室嗎?我可以去別的地方用。」

……

「對了,恩格萊爾,我昨天夢見當初去東方城接修葉蘭,忽然有點不清楚自己有沒有記錯。那時候我沒說私下接他回來就好嗎?」

既然剛剛的話題已經結束,他便想處理另一件掛心的事,因而決定先從恩格萊爾這裡探探口風。

「是我問你要不要私下處理,但你說不要。」

……我那時候有說原因嗎?」

恩格萊爾的答案讓他覺得心情很亂。他幾乎可以猜出自己會說什麼,只是他依然想求證。

「你說那本來就是你哥哥,從來都不該是別人的,全天下遲早都會知道這件事,沒有必要遮掩。」

他想求證,也證實了。這讓他沒辦法再懷疑那個夢的真實性,恩格萊爾則疑惑地多問了一句。

「你都不記得了嗎?」

那爾西忽然不曉得要不要坦白。

如果這時候老實說出自己忘了那麼多年的事情,恩格萊爾到底會不會像修葉蘭一樣,很多事情索性就不告訴他了呢?

「畢竟已經很久了,你倒是記得很清楚。」

他只是隨便說句話敷衍過去,沒想到恩格萊爾聽了以後,卻又繃緊了臉。

「你的事情,我全部都記得很清楚。」

說完這句話,恩格萊爾就直接進了浴室,留下那爾西一個人發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