０３ 愛與眷戀的界線
一頓晚餐，那爾西吃得心不在焉，飯後他跟修葉蘭又聊了一陣子，才回自己房間。
內心不抱期待的情況下，進房時一看見待在角落揉額頭的恩格萊爾，他還在想自己有沒有看錯。
「恩格萊爾……」
「嗯？」
恩格萊爾沒什麼理他的意思，也沒轉過頭面對他。
「你額頭怎麼了嗎？」
「……我剛剛回聖西羅宮，要進來的時候又沒發現門是關的。」
也就是說，他直接撞門了。那爾西一瞬間不曉得自己到底覺得好笑還是有點可愛，但人家的頭撞到門，想必還是會痛的，所以他走過去關心了一下。
「還好嗎？有沒有受傷？」
「只是有點暈，沒什麼。」
……會暈的話，應該撞得很大力吧。
「手拿開，讓我看看？」
「……」
這次恩格萊爾沒有拒絕。他揉額頭的手停住後，默默放了下來，然而額頭的位置還覆蓋了一部份的布條，那爾西遲疑了幾秒，才動手去解。
留意到他的動作，恩格萊爾反射性抓住他的手腕，阻止了他的行為，見狀，那爾西只能開口解釋。
「布蓋住了，我先把布條拆開吧？反正待會就要睡了，你總不會睡覺也要纏著？」
「……」
聽完他的話，恩格萊爾還是沒有說什麼，只在猶豫之後鬆開手，任由他解開布條，放置一旁。
原本那爾西還想著，也許解開布條後會發現，恩格萊爾的眼睛其實是完好的，然而在恩格萊爾睜眼時，那雙他看了好多年，無神而空洞的眼睛，直接讓他的猜測落空，也勾起了他記憶中曾經的難受。
這樣的動作與畫面，他都太過熟悉。他曾經多少次替恩格萊爾解開布條，多少次直視著他面無表情的樣子，而對方的眼睛裡，始終沒有他的身影。
那爾西回過神後，仔細看了看恩格萊爾的額頭，並以手指輕觸。
「有點泛紅。會痛嗎？」
他已經無法確定，那個很久以前的自己，對恩格萊爾說話時，是否有過像現在的溫柔。
如果問他這個世界有什麼不同之處，其中對他來說最重要的，或許就是恩格萊爾。
他彷彿還有機會挽回些什麼。光是這點，就足以讓他感謝命運。
即使對方依然成為了新生居民。
「睡一覺就好了。沒什麼。我想去洗個澡，然後就睡覺。」
恩格萊爾沒忍多久，就閃開他的手，朝浴室的方向走去。這裡原本是他的房間，浴室的方向他很熟悉，但那爾西還是叫住了他。
「恩格萊爾，你有睡衣嗎？」
「……沒有。」
「我拿我的衣服給你吧，還有，浴室的門也是關的，別又撞上去。」
「……」
「裡面放的東西你也不知道位置，還是我帶你進去，告訴你東西在哪裡，然後你把衣服脫了交給我，我幫你收？」
這些事情他其實做得很習慣。曾經做得很習慣。
但如今的恩格萊爾似乎一點也無法習慣。這時他終於忍不下去，語氣浮躁地質問了起來。
「那爾西，你是不是有點奇怪？你是不是想拜託我什麼很困難的事情？有話就直說，難道我還會拒絕你嗎？不需要做這些多餘的事，我覺得這沒什麼意義！」
他的質疑讓那爾西先是一愣，接著也不悅了起來。
「為什麼我想關心你，想接近你，會被你視為有其他目的？你不會拒絕我？我怎麼覺得今天我提的事情幾乎都被你拒絕？那如果我要你別再回去迴沙，難道你會答應？」
「我如果不回去迴沙，還能去哪裡？不要提這種會影響到我親人的要求，除此之外的事情，你現在說，我馬上去做，這樣你滿意了嗎？」
眼見爭吵變得更激烈，那爾西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，提醒自己應該冷靜。
這不是他想要的。
他不想和恩格萊爾吵架。雖然他很想知道恩格萊爾的反彈和排拒是因為什麼，並將之消除，但一無所知的情況下，他也不知道能怎麼做。
那爾西走到衣櫃前，拿了乾淨柔軟的衣物，再朝恩格萊爾走過去，把衣物放到他手中，接著嘆了口氣。
「你還是先去洗澡吧，別生我的氣，好嗎？」
「……我不會生你的氣。」
恩格萊爾說完這句話，摸索出門把的位置，就自行進了浴室。
那爾西覺得他是在說謊。但即便是說謊，這句話聽起來也比「對不起我辦不到」好多了──他這麼想著。
裡面傳來了一些瓶瓶罐罐碰撞的聲音。如他所料，看不見的話果然很不方便，不過恩格萊爾都把門關起來了，顯然不想要他幫忙，他只能一面心煩一面等待。
等到恩格萊爾洗好出來，他覺得現在可能不太適合交談，所以也拿了衣服去洗澡，打算待會直接睡覺。
而在他從浴室出來時，恩格萊爾坐在床邊，還沒有睡。於是他皺起眉頭，走過去問了一聲。
「恩格萊爾，你要睡了嗎？」
「你還沒告訴我你想拜託我什麼事。」
他的回答讓那爾西一陣氣悶。
「從來就沒有你口中所謂的什麼事。我就不能單純想見你嗎？」
「那麼，你見到我了，然後呢？」
從他的語氣聽來，他應該是不信的。
「恩格萊爾，你是不是討厭我？」
在原本的世界，更殘酷的問題他都問過了，現在他實在不認為自己還有什麼問了以後不敢聽答案的問題。
「……我怎麼可能會討厭你。」
而他聽不出來這句話是真心的，還是謊言。
「那你為什麼不時就一副不想跟我接觸的樣子？」
被問到這個問題，恩格萊爾像是愣住了。他張了張嘴，如同想辯駁什麼，但最後也只用虛弱的聲音說了一句話。
「不想接觸的人，不是你嗎？表露出討厭的人，也是你才對啊……」
那爾西聽不懂這句話。他不明白恩格萊爾為什麼會這麼說。
腦袋亂成一團的情況下，恩格萊爾又將話題扯了回去。
「你真的沒有什麼要求嗎？我都說我不會拒絕了，你就直接一點告訴我吧。」
這樣冷淡且拉開距離的態度，真的能叫做不討厭嗎？
是不討厭他這個人，不討厭和他說話，還是不討厭和他相處？
看起來都不像啊。
「你真的都不會拒絕？」
恩格萊爾點了點頭。
那爾西覺得自己好需要一些比較實際的證明。好需要感受一些這個人肯接受他，沒有排斥他的證據。
他看著恩格萊爾，順從自己的情緒，終於開了口。
「我想碰你，可以嗎？」
聽清楚他的問題後，恩格萊爾的臉上浮現出困惑不解的表情。
「什麼意思？」
「意思就是……我現在想貼近你，接觸你……你不會拒絕嗎？」
恩格萊爾似乎還是不明白具體來說他想做什麼，因而沒做出回應，那爾西索性直接就微微傾身，抓住了他的手。
在拉起略嫌寬鬆的袖子後，從裸露在外的手肘摸起，他的手指滑進衣袖中，輕輕拂過恩格萊爾的上臂。勾住衣袖扯了一下，本來就沒扣滿的衣服頓時就被拉開了衣襟，他用另一隻手解開了剩下的釦子，再順著恩格萊爾的肩膀摸過去，單薄的白色衣服便被他輕而易舉地剝了一半。
柔和的月光下，眼前的青年身上仍半披著自己借他的衣服，神情帶著一點茫然無措。恩格萊爾的身體無疑是美麗的，與當初的瘦弱不同，現在的他帶有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氣質，柔韌的身軀摸起來手感很好，視覺上也足以吸引人產生更進一步，做點什麼的念頭。
當恩格萊爾因為不適應而往後縮的時候，他也跪上了床的邊緣，順勢將人按到了床上。
那爾西手心的溫度，與恩格萊爾微涼的肌膚迥異。他從恩格萊爾的胸膛往下撫摸，試圖溫熱撫觸過的每一個地方。渴望索取的念頭讓他鬼迷心竅地吻上了這片光滑的肌膚，貪戀地想在這個人的身上，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。
他的手碰觸到恩格萊爾的髮梢，撥開他的頭髮，手指則擦過了對方的嘴唇。
他想要吻上去，卻在這時留意到恩格萊爾輕微、壓抑的喘息，與不怎麼明顯的顫抖。然後他猛然察覺自己正壓在對方半裸的身體上，不知何時冒出的情慾，蓋過了原先純粹想要碰觸的念頭，而他剛才幾乎渾然不覺。
恩格萊爾沒有推開他。對他來說這應該是非常容易做到的事，但他什麼也沒做，甚至連喊停都沒有。
這是不是因為他承諾過不會拒絕，那爾西並不清楚。他現在滿腦子的迷亂，都著重在一個問句。
我到底在做什麼？
他難以理解自己剛才想做什麼，也難以理解自己剛剛為什麼會那麼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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