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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移儀式定在千年一度的安息日,這是為了將吸納天柱能量的風險降至最低。據說那是個魔法因子會減少到幾乎消失的日子,而我並沒有太在意這件事。
安息日的前一天,原本只是我跟冽崔在交談,不過路過的清嵐中途加入了話題。
儘管他在我眼中一直是那副模樣,但在外人眼裡,自從首席祭司慢慢移交出工作準備退休,接下這些事務的清嵐便越發可靠了起來。十九歲雖然對王族來說還非常年輕,但也已經不是胡亂玩鬧會被包容的年紀了,長大意味著必須開始背負責任,雖然那些責任,其實我們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背負在身上。
如今對大家來說,清嵐幾乎已經是首席祭司,只是還沒正式接任而已,或許那一天也不遠了吧。
我們十分隨興地閒聊,聊著聊著,便聊到了轉移儀式上頭。
『如果轉移儀式能夠順利完成,絳風你就是救世主般的存在了呢!可以在神殿裡隨便幫我找個工作嗎?當祭司很辛苦啊,工作好多,很多時候都不能好好睡覺。』
清嵐老是會說這種胡鬧的話,我也笑著接了下去。
『神殿裡的工作啊……你覺得打掃廁所的怎麼樣?我昨天聽說現在剛好缺人。』
『我們到底是不是朋友,哪有人會給朋友安排掃廁所的職務啦!掃廚房都還好一點啊!』
我是看不出掃廚房的吸引力在哪裡。也許是因為王族的人用餐頻率很低,所以廚房不太需要打掃,感覺這個工作會比較悠哉?但是掃廁所明明也不會很累啊。
『掃廚房嗎?沒問題,你真心想要的話,我去幫你討,我想他們應該不會拒絕我。』
他們不會拒絕我,是真的。不過要是我要求他們跳過考核直接讓清嵐當首席祭司,會不會被為難地拒絕,我就不曉得了。
『當然是不想要啊!你是在故意裝傻吧?』
『我們到底是不是朋友?我會故意裝傻嗎?』
『所以你是真傻了?』
『我是真的覺得打掃廁所可以考慮,起碼……』
說到這裡,我心中冒出的下一句話,讓我產生了幾分遲疑,不過我看了看清嵐,還是說了出來。
『比救世主好多了。』
我覺得,我之所以會說出來,或許只是一時之間,有那麼一點想說出自己的困擾。
然而說出來以後,我卻又想把話收回。
『玩笑話說到一半,突然擅自轉變氣氛是犯規的啊。』
清嵐看似苦惱地說出了這樣的話,接著又轉向冽崔。
『冽崔,你也說說你哥吧,該開玩笑的時候就好好開玩笑,他一定就是因為這樣才只有我這個朋友。』
冽崔看起來也不曉得該怎麼回應,於是我決定,還是改變一下氣氛。
『清嵐……可是,剛剛那句話就是玩笑話啊。』
我的話讓他們再度愣住,接著,清嵐便做出了發火的樣子。
『來決鬥啊!虧我剛剛還有點擔心你,結果你居然是在騙我?』
『你平常騙我的可多了,我也沒跟你決鬥呢。』
『你跟我決鬥是欺負人吧!誰不知道你動動手指就能輾壓我!』
『……那你跟我決鬥又算是什麼?』
『當然是要你站著讓我打啊!』
『我不要。』
『慢著!絳風你別跑!』
我們就這樣在追逐中跑離了原本的地點,事後我才想起來,冽崔好像被我丟在原地,不過我想他應該很習慣了……應該吧。
清嵐追了一段路就不想追了,剛好這時候他也遇到了認識的人,跟我打了聲招呼後,他就過去和對方說話了。
雖然首席祭司時常覺得他是個頑劣的學生,但清嵐在神殿裡的人緣其實很好,特別是在不亂捉弄人之後。他的身邊時常圍繞著人群,男女都有,相較之下,除了清嵐、冽崔跟霽雨,好像沒什麼人會主動接近我。
按照祭司的說法,是我的身分太特別了,所以別人不敢親近。當我說那些別人會主動親近冽崔跟霽雨時,祭司告訴我,馭天印天柱是不一樣的。
馭天印天柱是天柱之主,就算其他的天柱都不存在了,只要馭天印天柱還在,世界就依舊能延續下去。這點我也知道,我也只能無奈。
清嵐的說法則令人十分無言。他說我長得太妖孽了所以沒有人敢靠近。
我只想問,你難道不是人嗎?天底下有誰會把天柱形容成妖孽的?
這兩種說法我不知道該相信哪一種,但我覺得清嵐的話還是不要相信比較好。
看著他跟平輩的祭司有說有笑,我判斷他們一時半刻不會聊完,就先回去了。
明天就是轉移儀式進行的日子……時間過得好快,實在沒什麼真實感。說起來,其實我沒問過冽崔跟霽雨他們是什麼心情,不過無論是什麼心情,該面對的事就是得面對,不該一直糾結。
回到房間後,我又修練了一下,不知不覺就過了就寢時間。處在專注修練狀態中的我,並不知道夜已經深了,而我之所以從修練狀態中回神,是因為聽到敲窗的聲音。
我猛然睜開眼睛,接著就看到了站在窗外的清嵐。這時我留意到現在是什麼時間,接著不解地開了窗。
『清嵐,你這個時間來做什麼?而且現在應該已經是禁止進出的時間了吧?你又偷偷闖進來?』
『你把窗打開一點啦,讓我進去,被人看到就不好了。』
『你也知道讓人看到不妥啊?』
我將窗子徹底拉開,接著讓出位子,清嵐就翻了進來。
『奇怪,我都已經快要當上首席祭司了,你們這邊的規矩就不能通融一下嗎?要偷偷潛入很考驗我的反應力耶,差點就要被抓到了,嚇死我。』
『奇怪的是你吧,一定要這種時間過來。如果早一點來,根本不會這麼麻煩。』
『我也沒辦法,應酬就拖到這麼晚,能怎樣呢?都是你先跑了啦,我回頭才發現你不見了,本來還可以利用你來脫身的。』
清嵐在這麼說的時候,臉上滿是鬱悶。
『應酬?你們去喝酒了?』
『你不要那樣看我,我沒喝!就沾了一口而已,我可不想宿醉頭痛。』
『好吧。所以你這麼晚來找我,有什麼事嗎?』
天柱測驗的那天早上,他也來找過我,但轉移儀式並沒有那麼兇險,應該沒有那種想見個最後一面的必要吧。
『我只是想說……其實你今天說的話,並不是在開玩笑吧。』
因為沒想到他還會提起這件事,我瞬間愣住了,沒有回答。
沒有回答,簡直就跟默認差不多。錯過了最好的回答時機後,我還是想補救一下。
『不,你想太多了,那真的只是個玩笑。』
『你為什麼到這種地步還要嘴硬啊?』
清嵐皺著眉頭,完全不相信我的話。
『不就是不想當救世主嗎?說出來又有什麼關係,我可是成天都在說我寧可去砍柴也不想當首席祭司耶。』
『之前不是說賣雞蛋嗎?』
『那個不是重點!不管是賣雞蛋賣鴨蛋還是砍柴,甚至是打掃廁所打掃廚房,都只是個舉例而已啦!又不是說出來就會成真!』
『是啊。又不是說出來就會成真。就算我偶爾會有這種念頭,明天我還是照樣會去進行轉移儀式,照樣走上我該走的路……那又何必弄懂我是不是在開玩笑呢?』
我疲憊地承認了,但我不明白追究這句話有什麼意義。
如果問我的人不是清嵐,我是絕對不會承認的。承認了,也不會因此就不當天柱,那麼承認只是讓別人心慌困擾而已,沒有任何好處。
『因為你看起來很不開心啊。』
清嵐看著我,認真地說了下去。
『朋友有煩惱,總是要關心關心,分擔一下嘛。』
得到他的關心,我確實心情稍微好了一點,但我還是覺得他太大驚小怪了。
『謝謝你關心我。不過為了問這個特地跑來,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啊,其實之後再講也沒有關係啊。』
『我還有別的話想跟你說啦。』
他的神情依舊認真,讓我也不由得安靜了下來。
『你不想當救世主,我也不想當首席祭司,不過我知道你還是會去當,所以我會陪你的。』
說到這裡,他露出了溫柔的笑容。
『你當救世主,我就當你的首席祭司吧。我們可以一起努力,這樣就算是不想做的事情,感覺也比較好熬過去了呢。』
直到現在,我還是記得他說出來的每一個字,每一分細微的神情變化。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,對那時的我來說,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寶物。
明明已經是那麼久以前的事了。明明早該忘記的。
為什麼要記得呢?
為什麼就不能忘記呢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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