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述──絳風 試閱十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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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，我天剛亮就睜開了眼睛，清嵐還在睡，所以我悄悄回了自己的居處，稍微梳洗後，便前去集合，和其他人一起前往天柱池。

這裡是我來過很多次的地方，進去時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。但冽崔的臉色卻十分蒼白，站到了屬於他的天柱，也遲遲沒伸出手。

『你在等什麼？』

我開口詢問，冽崔則露出了相當無助的表情。

『……絳風，萬一我失敗了怎麼辦？』

和我想的一樣，他果然不是完全不害怕。

我知道他需要的是什麼，那正巧是我能給他的。

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，看著他的眼睛，然後開口。

『你做得很好。你已經夠努力了。失敗的話，沒有人會怪你的。』

聽見這些話後，他彷彿就要哭出來了。

『不需要害怕。你可以失敗，失敗了還有我在。』

想著清嵐昨晚對我說過的話，我覺得自己此刻，也是第一次面對天柱卻能如此安定。

『也許這次我未必救得了你，但是我會努力守護這個世界。我會努力去嘗試，為了大家的希望與寄託。』

承諾是必須達成的，十分神聖的事物。

只要我承諾的對象還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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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較於天柱測驗的艱難，轉移儀式並沒有讓我產生那種一不小心就會死的感覺。不過，天柱內存留的能量非常龐大，我所要做的就是將之全部抽取出來，拘在我身上，那麼我就能完全取代馭天印天柱，成為王族的歷史中不曾出現過的「神」。

從一開始，我就沒想過在吸取全部能量之前停止。我告訴自己，我辦得到，我應該要相信自己──如果我都辦不到，還有誰能辦到呢？

吸收能量的過程很漫長。我不清楚外界的時間過了多久，因為我什麼也感知不到。

被吸引出來後，想要回流的能量，全都被我留了下來。雖然這次不痛了，卻依舊很吃力。

在天柱的面前，天資與努力彷彿都是沒有意義的，然而我知道這只是想要放棄時會產生的想法，或許對其他人來說，努力也沒辦法改變什麼，但對我來說，並不是這樣。

我能夠成為天柱。

即使我的天資遠遠比其他人優異，我還是比誰都刻苦努力。我從來都沒有輕視過這件事，一直都慎重地慢慢前進。

有些人，努力也得不到回報。那麼有可能得到回報的人，自然該更珍惜機會地努力吧？

不只是為了取代天柱。只要我能將印記之力全部吸收進來，世界各地不時因為世界之力外洩而發生的天災，應該也就幾乎不會發生了。

那麼，大家就能安穩地生活在世界上，再也不必因為那些未知的意外而感到害怕。

當天柱的最後一絲能量終於被我鎖入體內，我終於確信自己真的成功時，我想到的第一件事，就是跟清嵐說這個消息。

然後我張開眼睛，看見了不知何時就一直站在我身側的清嵐。

『你總算醒了。』

他看起來有幾分高興，神情卻相當疲倦。

然而他的高興不是因為知道我成功，而是真的單純地，只因為我醒來。

因為我在還來得及的時候醒來。

『清嵐，我──』

『我本來以為得嘗試叫醒你，或者放下一切，就一直待在這裡看著你。』

他打斷了我的話，而我一點也不明白他的意思。

『怎麼回事？你來多久了？』

『我沒時間解釋，跟我來，去封印室。』

清嵐抓住我的手，不由分說就拉著我離開天柱池，這狀況讓我心中的不安快速擴大，只想搞清楚狀況。

『你先說清楚！不說清楚我就不跟你去！』

我是這樣說的，但是轉移儀式才剛結束，我就跟冽崔、霽雨一樣，無法動用任何力量，連身體都很虛弱，所以他要硬拉我過去，我也沒辦法反抗。

『簡單來說，安息日不能用魔法，所以那些平常被我們保護得好好的人類組成的叛軍來攻打我們，而且我們看來是要敗了。我會把你跟冽崔還有霽雨塞進封印室，這是為了你們的安全，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。』

見我急於得知情況，他冷淡地快速交代了這些話，可是我的腦袋難以消化。

『安息日……怎麼會……』

一路上，我一直看到神色倉皇的祭司，他們和清嵐說了些什麼，清嵐只回答了一句「人齊了就準備好等我，我很快就過去」，然後就繼續拉著我前進。

『等一等，為什麼我必須去封印室？』

這時我的腦袋終於開始運轉，下意識就想掙脫。

不過我的手腕被他扣得緊緊的，明明平時的我可以掙脫的，現在的我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。

『那裡是最好的選擇。』

『我不要去！』

『我在天柱池等了你那麼久，你跟我說你不要去？』

『你說為了安全，要帶我去封印室，但你自己不打算待在裡面吧？』

眼見封印室就在眼前，我急切地追問，只希望他能給我一個讓我可以接受的答案。

『王族怎麼可能會敗？叛軍有多少人？為什麼我非進去封印室不可？』

『不要再問了啦！城外已經被叛軍包圍了，你現在無法使用力量，魔法我們也不能用，無法將你們送走，還能怎麼辦？』

『但是──』

『你給我閉嘴乖乖進去！時間不多了，我很忙！』

被他強行拉進封印室的我，甚至無暇確認冽崔和霽雨是否也在這裡。封印室平常是用來拘禁罪人的地方，清嵐將我壓進直立的拘束器中，這時我依然想反抗，於是他索性用拘束器裡的束帶綁住我，好讓我別再掙扎。

『你放開我！魔法不能用，把我們丟在這裡有什麼用？就算封印室的門能夠擋住敵人，天柱呢？天柱怎麼辦？你守不住天柱，讓我們活下來又有什麼意義！』

『我會守住。』

清嵐看都沒看我，回答的語氣也相當隨便，而我終於硬是擠出力氣抓住了他。

『不要說謊！你要怎麼守？你以為我這次會相信你嗎？』

『隨便你啦！魔法不能用，但我知道有個東西一定還能用，而且可以完全守住這裡──你一定也知道吧？』

我怎麼會不知道呢。

只是我從來沒想過那東西可以這樣用而已。

艾克里恩陣。那原本應該是為了在天柱失控時冰封住那股力量來保住世界的，現在清嵐卻要用來確保天柱不被外人破壞。

如果是這個東西，確實沒有魔力也可以用。只要三十名實力足夠，自願獻祭的祭司……

……還有一個主祭者。

『唉，我舞跳得那麼爛，你也看過，跳錯一步就完蛋了，早知道就學認真點，老師又不在這裡，失敗了我就是千古罪人耶？首席祭司果然很不好當啊，而且我明明就還不是。』

清嵐自言自語般地哀嘆自己命不好，我一團混亂的腦袋已經想不出任何能夠改變一切的方法。

該怎麼保住天柱？

該怎麼抵禦叛軍？

該怎麼讓大家都能活下來？

我一個問題也答不出來。

最後我也只能顫抖著，本能地說出腦中一再浮現的那句話。

『……不要去。』

我彷彿終於理解了天柱測驗那天，清嵐抱住我時的心情。

只是這不一樣。

同樣是即將失去，天柱測驗通過了可以活下來，艾克里恩陣成功了，等待著他的就是死亡。

那一刻其實我不知道我在做什麼。我知道叫他不要去意味著放棄世界，而我是理應守護世界的天柱。

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。但我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手。

『別說夢話了，你是不是還沒睡醒？仔細想想我可以當一回無所不能的強者，好像也還能接受啦。』

清嵐在一陣沉默後，像是想讓氣氛輕鬆點，以開玩笑般的語氣說出了這樣的話，我則依舊說著我不應該說的話。

『留在這裡。封印室的門可以擋住他們的……』

我想說的話不只這些。

但我只希望他聽進去這一句。

不要去。留在這裡。

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事，就這一次而已。答應我，好不好？

『但是也有可能擋不住。而且就像你說的，除了你們，還有天柱呢。』

即使我再怎麼強烈地渴望他不要離開，他還是拒絕了我。

就如同當初我想著自己的使命，依舊前去天柱池，此刻的他也義無反顧地準備離去。

我們真正想做某件事的時候，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人的話而改變心意。

在我體認到無法阻止他的事實而腦袋一片空白，失去了言語的能力時，他抓著我的手腕，把自己的手從我手中抽了出來。

原本我以為他會立即離開，但他沒有。

他朝我伸出了手，彷彿想觸摸我的臉龐，卻在碰到之前停住。

我看見他面上的神情從恍惚轉為溫柔，接著他看著我說了最後一句話。

『雖然對我來說，還是你比較重要。』

我從來沒見過他露出這樣的表情，也從未見過他用這樣的眼神看我。

他動作飛快地按下拘束器的封印開關，沒給我說話的機會，就這麼轉身走了出去。

『清嵐！』

我看著他的背影喊出他的名字，鋪天蓋地而來的暈眩感不知來自器物還是我自己。

我不想閉上眼睛。我不想進入沉眠。

我想要力量。

我想要我明明有，卻沒有辦法使用的力量……

我瘋狂地扯著束帶，祈求自己的身體能突破限制，強行取用印記之力。那明明是不受安息日影響的力量，為什麼偏偏因為轉移儀式而被封住？

而我的手終究還是失去力氣地垂下，眼睛也因為器物的效果而闔上。

我終究……

還是不可能成為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