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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迴沙取得了神一般的地位。以結果來說，這一句話就夠了。
還有很多後續的結果。像是我和弟妹分開居住，各自擁有了自己的宮殿，像是迴沙人又自相殘殺，封地之間發生戰爭之類的……
只要沒礙到我，我就不會去管。
沒礙到我，我就不殺他們，這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。
霽雨一直不能接受我的做法，冽崔看起來也不太認同，卻還是想努力支持我。
我想告訴他不必這樣。他們不支持我，我也無所謂，只要不違背我的規矩就行。
我們可以感情不好，可以不交流，甚至可以不手足相稱，只要他們繼續活著就好。
畢竟世界上，只剩下我們三個王族人。
不會再增加了。王族的血不能混上迴沙人的血。與其這樣，還不如真的滅族呢。
『要是哪天我出了什麼意外，你們就自己活下去，別死就好，不要太在意。』
差不多快過四百年的時候，有一次冽崔來找我，我便交代了一聲。
那時候我就已經很厭倦活著了。我想著是否要讓自己解脫，不過一直還沒動手。
『你哪可能出什麼意外！而且你就只要我們活著，都不關心我們的心情，也不關心我們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嗎？』
『對我來說，只要知道你們還活著就夠了。其他的關心，不是必須的。噢，對了，記得別跟迴沙人結婚生子，就這樣。』
冽崔被我冷淡的話語冰得說不出話來。我無法照顧他的心情……我覺得很抱歉，但我疲倦得連抱歉都無法說出口。
『絳風……你是不是在想摧毀天柱的那天就已經不想活了，即使過了這麼久，也沒有改變？』
『嗯。原來你現在才發現啊。』
我平淡地回答他，他則繼續追問。
『那你為什麼要答應我們……』
『因為你看起來很想活下去啊。』
『可是，你不想活了，跟我很想活下去，不是不衝突嗎？』
聽到這句話，我總算打起精神，試圖從空洞的心裡挖出一些過往的東西，讓我能好好地回答。
『有衝突。』
我回想著自己曾經能帶給人溫暖的時候。那個時候的我，是用什麼神態說話的呢？
那個時候的我……
已經距離當時的我，好遙遠了。
我曾經是什麼樣的人，曾經怎樣關懷別人，幾乎已經是想不起來的事。
不過我還是盡可能地模擬當初的自己，試圖好好對待他，好好跟他說話。
他是我的弟弟。我不想傷害他，卻又很難讓自己變回他喜歡的模樣。
『因為你看起來，好像我死了，你就會從很想活下去，變成不想活下去似的。』
我想對他溫柔一點，但他反而看起來快要哭了。於是我放棄了情緒的揣摩，心中再度恢復死寂。
『為什麼你會在乎呢？』
『你不是我弟弟嗎？』
這個問題讓我想起他小時候很愛問沒意義的笨問題。那個時候，我開口說話就會痛。
而現在，我不管說出什麼，都毫無感覺。
如果還會痛就好了。
『那……當我不願意做為王族人和這個世界一起死去，當我說出我想活下去時，你是不是對我感到失望了？』
這個問題，對他來說也許很重要。
但我該怎麼回答呢？
我不想說謊。可是如果我不說謊，不就只能對他說，我確實很失望？
他承受得起嗎？
帶著滿心的疲憊，我搖了搖頭，表明自己想休息，便將他請了出去。
＊
待在迴沙度過的那段日子，在我的感知中，實在太過漫長。許許多多的事，都如同過眼雲煙，能在記憶中留下刻痕的事不多，如果有，就代表那件事痛得如同在腦中留下烙印，才能在這麼久之後，依然能尋到痕跡。
也是差不多過了四百年的時候……其實我根本不記得那天是什麼日子，直到我在沉睡中被冽崔搖醒，看他一臉無助，這才發覺環境的變化。
加上我們沉眠的時間，已經過一千年了。
千年一度的安息日，沒想到，我還能體會第二次。
『冽崔，為什麼這麼慌呢？發生了什麼事嗎？難道有人反叛了？』
我柔聲詢問他，他則難過地搖頭。
『沒有……只是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，所以就來找你……』
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啊。
我明白的。
『沒有人反叛嗎？真可惜。』
我喃喃說著，面無表情。
為什麼沒有呢？在迴沙人眼中，這麼好的機會。
如果叛軍能來到我面前，我就能讓他們看到完全不一樣的結局了呢。
『沒有人反叛比較好吧，大部分的人都把你當神了啦，絳風，你別這麼想殺人……』
聽了這句話，我麻木的內心不由得冒出了幾個問句。
在你的眼裡，我很想殺人嗎？
在你的眼裡，我已經殺過很多人了嗎？
像是一開始成為王之前的震懾手段，或是迴沙的貴族依然不甘心，挖出舊有歷史查證，指稱我們是王族餘孽，口口聲聲要我們到地下去見自己「作惡多端」的族人，煽動其他人一起來聲討我們的時候。
你還是和霽雨一樣，覺得我不應該殺了他們？
那你們心裡，怎麼做才是最好的……又或者怎麼做才符合你們心中的我呢？
笑著原諒所有的罪行，按照他們的希望從世人眼前消失，然後將自己鎖在天柱池，潛心修練，永生永世為這個世界與居住其上的迴沙人付出，讓一切看起來祥和美好，這樣才夠嗎？
可是我不是聖人啊。
明明有能力屠盡他們，明明有能力毀掉天柱，收回王族給予世界的一切，但我沒有這麼做。這樣……真的還不夠嗎？
『這樣啊。就算有人反叛，我們也不會有事吧。千年前的事情對你來說陰影有這麼大嗎？現在的你，又不是當初的你。』
我壓下內心拉不出多少起伏的疲憊與悲傷後開口，像是在問他，也像是在問自己。
現在的世界，也不是當初的世界啊。
『我都知道。』
他難受地低下頭，宛如還是當初那個希望我救他的孩子。
『我只是希望你陪我一下，這樣就好。』
聽了他的要求，我想了想，在心中嘆氣。
『多久？』
『就一陣子……我應該很快就會恢復冷靜了。』
說完，他靜靜地坐到我身邊，也不敢跟我搭話，只想盡快放鬆下來。
當初的安息日，我們待在一起的時間也很久，只是彼此無法交流。
然後我們一起從王族用來封印罪人的封印室走了出來。
就像是拋下所有族人，沒有和他們一起面對王族的滅絕之刻，苟且偷生的千古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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