Unconditional《沉月之鑰外篇》 試閱五 （那月本）

０２　什麼都改變的世界，與世界中的你

因為心情不好又沒有食慾，那爾西隨便吃了點東西就睡了。睡眠過量的情況下，他到了半夜就有點睡不著，不過起床也不知道能做什麼，只好閉著眼睛強迫自己繼續睡。

搞不好隔天早上就會發現自己回到原本的世界也不一定。他消極地這樣想。

即使這個世界有很多讓人糾結的地方，但相較之下，還是原本的世界比較糟糕。如果可以的話，他還是希望能待在這裡，那些糾結的事情，再想辦法解決就好。

半睡半醒間，他好像聽見了十分輕微的腳步聲。他覺得有人走到了自己的床前，但他並沒有張開眼睛，所以無從確認。

睡到一半，醒來發現床邊有個人，這種事情他曾經很熟悉。不過，在他掙扎著睜眼後，房間裡並沒有其他人，所謂的腳步聲或許只是錯覺，這樣的錯覺也令他不禁難受。

這樣一睜眼，就再也睡不著了。那爾西坐起來思索今天所有的情報，想發呆一陣子，直到天亮。

覺得肚子有點餓的他，梳洗後便吩咐人送早餐過來，不過早餐還沒送到，修葉蘭倒是先來了。

「那爾西，昨天睡得還好嗎？記憶有沒有恢復？」

「睡得不太好，記憶也沒恢復。你吃過了嗎？要不要一起吃早餐？」

這個世界的修葉蘭好歹不會逃避跟他相處。因此，那爾西提出了共進早餐的邀約，這種日常生活的互動是他一直都很希望得到的。

但修葉蘭卻猶豫了一下。

「我還沒吃。我也想跟你一起吃早餐，可是……」

他的「可是」讓那爾西敏感地想了很多可能性，直到修葉蘭把話說完。

「可是……恩格萊爾回來了，他現在在書房，好像等了很久，你要不要先去見他？」

那爾西還沒反應過來，修葉蘭便又補了一句。

「你應該還是想見他吧？我派人送信給他，沒想到他就自己過來了，如果你其實不想見他的話，我跟他說一聲，請他回去？」

「我現在就過去。」

意識到修葉蘭說了什麼之後，那爾西連等都不想等，直接就起身出了房間，快步走往書房。

聖西羅宮的書房不只一個，可是他們會提到的書房，恩格萊爾會待著等他的書房，就只有一個而已。

推門而入時，那爾西在窗邊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。書房並不小，但恩格萊爾喜歡待的位置一向是能照到光的地方，無論是不是在這裡，他總是習慣站在窗邊，這件事似乎沒有改變。

站在窗邊的他不是夢中那個多年前的瘦弱少年，而是比較接近他記憶中那個年紀的青年面貌。青年在聽見聲音後轉過身，他則在看清楚對方後停下腳步，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彷彿就此凝結。

青年修長的身形與數年前的他相仿，頭上束著布條，覆蓋住眼睛。那像是意味著他看不見任何東西，但這並不是那爾西最在意的事情。

為什麼？

他看著對方，反覆確認對方身上的標記，無法相信這個事實，卻又不敢表露出過於激烈的情緒。

為什麼……你依然是新生居民？

「那爾西？」

在確認過氣息後，恩格萊爾輕輕喊了他一聲。因為看不見的關係，他沒辦法發現那爾西現在是什麼表情。

「我聽說你想見我，所以我就過來一趟。有什麼事情要找我嗎？」

從昨天到今天，那爾西總覺得自己常常聽到這個問題。嚴格來說沒幾次，但他還是有一種自己有事才會找人，沒事就不會想跟人見面的錯覺。

他並不喜歡這種錯覺。

「恩格萊爾……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？」

他抱著一線希望發問。如果恩格萊爾還活著，他的眼睛的確看不見，雖說王血說不定能治療，但如果沒治好也是有可能的……

「眼睛嗎？上次重生的時候出了點意外，看不見了，所以乾脆遮起來，也比較習慣。」

然而恩格萊爾輕描淡寫的一句話，直接擊碎了他的希望。

只有新生居民才會重生。

水池有時也會出意外，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，但這種案例他確實聽說過。

「那怎麼不再重生一次？看不見應該很不方便吧？」

他用盡力量維持語氣的正常，恩格萊爾也真的沒聽出什麼不對。

「我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。」

那爾西搞不懂恩格萊爾在想什麼。眼睛看不見明明是很不方便的事情，他卻可以覺得沒有關係。

「所以，有什麼不能解決的事情，需要我嗎？」

見他不說話，恩格萊爾又自己問了下去。

「直接告訴我沒關係。我很快就會離開。」

幾句對話間，那爾西開始不明白他們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。恩格萊爾和修葉蘭不一樣，就這麼直接說自己失憶，他覺得可能不是個正確的選擇。

「這幾年你過得好嗎？」

他決定暫時忽略恩格萊爾的話，先隨便閒聊幾句。

畢竟對他來說，原本的世界裡，就連閒聊，在他們之間都是沒什麼機會的。

「我……？」

他看起來有幾分困惑，像是不懂他為什麼會這麼問。

「沒什麼不好。」

沒什麼不好？就這樣？難道不能多描述幾句迴沙的生活嗎？

「你在迴沙，平常都在做什麼？」

「也沒做什麼特別的事情。」

「……都跟親人在一起嗎？」

「嗯。住我舅舅那裡。」

「那你的母親呢？」

「……她自己住。」

那爾西發現，他實在不知道怎麼跟恩格萊爾聊天。

到底是他本來就不擅長閒聊，還是恩格萊爾的回答總是瞬間結束話題，完全沒有繼續聊下去的意思？

至少他沒有拒絕交談。那爾西在這麼想的時候，也覺得自己實在很淒慘。

他想盡可能地找出不一樣的地方。他希望能看見一些不同之處。

這個世界的恩格萊爾，與原來世界的不同之處。

產生這樣的念頭後，他朝恩格萊爾走了過去，在他直接走到十分貼近的距離時，恩格萊爾總算不解地出了聲。

「那爾西……？」

然後，他伸手擁抱了對方。

新生居民就像活人一樣，有實體，有體溫。他究竟有沒有給過他任何一個真心誠意的擁抱？

在他還活著的時候。

恩格萊爾能容許他如此靠近，甚至抱住他，已經是那爾西作夢都沒想過的事情了。但是在這個時候，恩格萊爾掙開了他的手臂，然後推開了他。

他用的力氣稍微大了點，距離瞬間就拉了出來。

「那爾西，你在做什麼？」

恩格萊爾的語氣帶著幾分窘迫，像是無法適應這樣的接觸一般。他再次感受到那種拒絕人靠近的氣息，當他嘗試往前一步，恩格萊爾就往另一邊移動了兩步。

「如果你說想見我，其實也沒什麼事的話，我先走了。」

「等一下！我沒這麼說吧？」

眼見他要離開，那爾西快速上前抓住他的手，然後覺得這一幕好像有點熟悉。

昨天修葉蘭好像也是這樣抓住珞侍，然後被甩開了。

與其慶幸自己的手沒被甩開，不如抓緊一點。那爾西做出了這樣的判斷，事實證明，好像有點道理。

恩格萊爾試圖甩開他的手，不過甩了兩下沒甩掉，大概又不想用會傷到人的力道，因此他抿了抿唇，無可奈何地放棄。

「你到底有什麼事？」

他知道自己必須硬擠出個「什麼事」出來，否則恩格萊爾就要跑了。

「你這次會逗留幾天？馬上就要回去迴沙了？」

「對。」

「難得回來，你不打算回家看看嗎？」

那爾西只是想拖點時間，好用來思考自己能拜託他做什麼，但恩格萊爾的態度卻在聽見這個問題後，瞬間變得冰冷。

「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那麼關心我的事了。」

……難道我從來沒有關心過嗎？四年都沒有？

那爾西除了頭痛，還覺得胃痛。

「我不能關心嗎？」

他的反問讓恩格萊爾愣了愣，接著沉默。

曾經，他最害怕的就是恩格萊爾的沉默。每當恩格萊爾不說話，他總是無法猜測出對方的想法，而恩格萊爾再次開口時，說出來的必定是他不想聽到的話語。

「我確實有件事情想拜託你。」

這時他好不容易有了點靈感，連忙開口打斷恩格萊爾的思緒。

「我想到虛空一區去抓一種白色的鳥當寵物，你能帶我去抓嗎？」

或許是他的要求太匪夷所思，恩格萊爾呆滯了好幾秒，才想到該說點什麼。

「你找伊耶哥哥陪你去就可以了吧？」

「他很忙。」

那爾西心想著，要是伊耶不忙，就叫修葉蘭立即給他安排一堆工作。

「我也很忙。」

「忙什麼？迴沙的事情嗎？像是什麼事？」

恩格萊爾一向不擅長說謊，被他這麼一問，登時答不上來。

「我的眼睛看不見，沒辦法提供多少協助。你要的是哪一隻，我根本看不到。」

「沒關係，反正試試看，今天抓不到還有明天。」

這句話讓恩格萊爾身體一僵，似乎不太願意遇到這種狀況。因為這聽起來就好像，只要抓不到，這個行程就會一直持續下去。

「其實你可以自己去吧？你的武器難道還不足以幫你這個忙嗎？」

那爾西倒是完全忘了普哈赫赫的事，這種情況下，他只能隨便說個理由騙人。

「祭壇那邊有些狀況，他現在不能離開沉月祭壇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恩格萊爾，這件事對你來說很困難嗎？」

「當然不是。不如說太簡單了吧，簡直跟拔雞毛一樣，根本就不需要我來做。」

恩格萊爾勉強擠出了一句話，那爾西就順著這句話接了下去。

「這麼簡單的事情，你都不願意幫我嗎？」

依照原本的世界被拒絕的經驗，他實在很擔心問出這個問題後，恩格萊爾會點頭。

不過去虛空一區抓魔獸，被形容成跟拔雞毛差不多，多少還是讓他有點無言。

果然對超越金線三紋的高手來說，某個程度以下的東西，沒什麼強弱之分嗎……

「……就今天陪你去。抓不到的話我也沒辦法，明天我就要回去了。」

恩格萊爾總算做出妥協，那爾西想了想，決定先同意再說，以免他又反悔。

「好，不過我還沒吃早餐，等吃完再出發？」

「你先去吃吧，我在這裡等你。」

「你不一起吃嗎？你應該也還沒吃吧？」

原本他想順勢邀約，但恩格萊爾很快就用他自身的特點拒絕了。

「不必。王族本來就不太需要吃東西。」

這種時候，那爾西不禁覺得王族血統很礙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