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月之鑰第二部 卷七 重逢 試閱三

他自己叫停，卻又沉思了起來，斟酌過句子才開口。

「我並不清楚幻世的王血實際上運用有什麼影響，那會讓你虛弱一陣子？所以你現在好了嗎？」

他這個問題讓月退覺得有點莫名其妙，但想起硃砂的叮嚀，他還是照實答了。

「已經好了，後遺症不會持續那麼久，我可以正常戰鬥，不會扯你們後腿。你要問的只有這件事？」

在他看來，冽崔只是擔心帶著一個虛弱的人會很麻煩而已，然而冽崔不是這個意思，因此他的話使冽崔露出了懊惱的表情。

「你能不能馬上上場戰鬥不是我關心的事情！要是你處在虛弱的狀態，我就特別替你安排住處跟食物，只是這樣而已！」

月退花了一點時間才意識到，這應該算是在表達關懷。照理說這種時候好像應該道謝，禮儀相關的書籍都是這麼教的，但他還是……不怎麼想將謝謝說出口。

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彆扭，不過同樣的問候，如果換成是范統，他早就倍感溫暖地道謝了。

果然是對象的問題。他這麼想著。

「你是從硃砂那邊得知的嗎？難道他沒告訴你後遺症大概會持續多久？」

硃砂雖然說自己不是他的朋友，但後遺症的持續時間他應該知道，他們沒有不熟到這種地步。

「他有說，不過我想，你可能還要治療霽雨……莫非你沒幫她治療？」

「……對。我還沒幫她治療。」

月退承認了這件事，冽崔則一臉錯愕。

「為什麼？你既然要離開，怎麼不替她治療後再走？」

「考慮到效力問題，一個月只進行一次治療是比較理想的狀況。」

月退耐著性子繼續回答，只是冽崔的質疑還沒結束。

「一個月只治療一次？那你為什麼治療我，不是治療她？」

他宛如聽到了什麼荒謬的事情──事實上月退自己也覺得很荒謬，被這樣一直追問，他實在很難心平氣和地繼續回答下去。

「你問夠了沒？治都治了，難道你還能把那滴血吐出來還我嗎？不能就不要一直追究，得了好處還囉嗦！」

剛剛是冽崔不想談關於附魂使的話題，現在是月退不想談關於王血治療的話題，秉持著互相尊重的想法，冽崔雖然很想搞懂他在想什麼，還是沒再追問下去。

「你的事情我只跟少數人提過，現在大部分的人都還不曉得你跟霽雨的關係，為了接下來的行動方便，我認為應該正式告訴他們這件事，你有沒有意見？」

他沒跟月退計較說話的語氣，直接商量起其他事情。之所以沒有先斬後奏直接宣布自己多了一個外甥，也是因為顧慮月退的想法，生怕他反感。

而他也稍微抓到一點溝通的要領了。只要提出公事之類的合理理由，月退就算不樂意，也比較不會拒絕。

這點他倒是真的沒弄錯。就像現在，月退聽了他的話，表情明顯不太情願，但卻沒有立刻拒絕，而是在思考要不要答應，又或者有沒有拒絕的可能性。

自己是代表蓮宮來協助冽崔行動的，想維持低調本來就是很難的事情，因為他多半會跟著冽崔一起辦事，即便他不怎麼願意。

他是霽雨的兒子，這是事實，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，這種情況下要求保密似乎沒什麼道理。

所以，這是個不得不接納的改變嗎？

認知到這一點後，他的心情又變差了不少，這時冽崔因為沒等到他的答案，所以又補了一個問題。

「你在顧慮什麼嗎？有什麼排斥的理由？」

「……我不想當迴沙王族的一員，我已經是西方城的皇帝了。」

聞言，冽崔皺起眉頭，不得不多問幾句。

「為什麼？就算你是迴沙王族的一員，還是可以繼續當西方城的皇帝，這並不衝突。」

「我的意思是已經夠多了。我同樣不想當西方城的皇帝，而這個職位我都還沒成功甩掉，就又多出一個……」

月退將後面原本想說的「真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麼」吞了進去，沒講出口，倒是冽崔在愣住後，馬上眼睛一亮，好像很高興。

「你不想當西方城的皇帝？那不是很好嗎，你就可以留在這裡了啊。」

「……你有聽清楚我說什麼嗎？我是說我兩個都不想當。成天付出時間精力甚至是性命來替人做事，還要被當死神一樣懼怕，誰會想當啊，又不是有病。」

說到有病，月退覺得現在的自己確實有病，但不是他提到的這種就是了。

「什麼？」

冽崔滿臉疑惑，顯然聽不懂月退說的是什麼樣的狀況，於是他試著又問了一句。

「你以前過的是怎樣的生活，能不能告訴我？」

月退一向不喜歡提起過去的事情，因此冽崔一問，他就不悅地拒絕了。

「不能。我沒有義務告訴你這些。」

「我只是想知道你身上發生過什麼事情而已，難道是連回想都不願意的事嗎？」

冽崔略顯急切的態度讓月退覺得他很煩，而如果要「好好相處」，應該不能掉頭就走，這也讓他相當焦慮。

原來好好相處其實還是很難。

他得到了這個結論，實在沒有信心能跟冽崔好好相處多長的時間。

「要回想也沒什麼不可以，但我為什麼一定告訴你？」

月退防衛的態度讓冽崔不知該如何溝通下去。他本來就不是很擅長跟人溝通的個性，遇到這種狀況，他只能無可奈何地轉移話題。

「好吧……我研究了幻世的歷史，以前你不是以一己之力守住了西方城嗎？那你對西方城的人來說應該是守護神般的存在啊，但你剛剛說，被當死神一樣懼怕？」

研究幻世的歷史，這件事還真的是冽崔昨天才做的，這之前他根本不關心幻世，自然也無從得知那裡發生過什麼事。在惡補之後，冽崔多少知道了一些幻世比較知名的事件，其中一件就是東方城與西方城爆發的那場大戰。

對於月退一個人擊潰東方城大軍的事情，冽崔並沒有特別驚訝。在他看來，王族有這種實力是正常範圍，不正常的只有月退當時的年齡而已。

這讓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兄長。絳風那個年紀的時候，或許也擁有這種程度的力量吧。

「是啊。明明沒有要對他們做什麼，非公開場合看到還是會滿臉恐懼地跑掉呢。沒有跑的大概是怕被殺吧，至於公開場合，大概是覺得我不會隨便動手，所以沒什麼行動上的表示，只限於眼神的排拒吧，就像是在看異類一樣。」

聽完月退冷淡的陳述，冽崔依然十分疑惑。

「這不合理吧。幻世的人腦袋有問題嗎？迴沙不會這樣，這裡崇尚武力，有實力會被尊敬，不會有你說的那種狀況。」

「騙人。我去過決鬥場，那裡的人也是這種反應。」

月退認為冽崔說了一個很拙劣的謊言，畢竟當時現場那些人的態度，他是親眼看到的，確實是把他當成怪物一樣，不像冽崔所說的單純尊敬。

「是嗎？」

冽崔仍舊不能理解那是怎麼一回事，於是月退做了點補充。

「也許強的人會被尊敬，但是強度超越想像就會被畏懼吧。不像是個人類之類的。」

在他說了這句補充之後，冽崔好像找到了重點，因而馬上開口。

「如果你是王族，他們就會尊敬你而不是畏懼你。王族在迴沙的地位是特殊的，而且我們本來就跟普通的人類不同。」

「……為什麼？什麼意思？」

「這一時之間不太好說明──」

「那你就不要說了，我其實沒有很想聽。」

「……」

冽崔被月退這句話堵得說不出話來，月退則在這時候再度想起「不要吵架」這件事，因而勉為其難地做出補救。

「因為感覺好像要講很長的樣子……我不常聽很長的故事。」

他這句話完全是在說謊。當初在聖西羅宮，那爾西每次讀書給他聽，通常一讀都是一個下午，那幾年裡都不知道聽多少本書去了，根本沒有什麼不常聽這回事。

不過，他確實不怎麼想聽冽崔講太多話。

一定是對象的關係。月退再度如此認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