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月之鑰第二部 卷七 重逢 試閱十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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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為沒事可做，月退待在明宮的人整理出來讓他休息的房間裡，就這麼一面運行內轉一面發呆，直到睡著為止。

睡覺時也維持著力量的鍛鍊，對他來說幾乎是一種本能了。也是因為依然維持著動武時所需要的條件，所以他睡夢間攻擊人就更加順手且致命了。

不過，月退並不認為自己改掉這個習慣，被他無意識攻擊的人就有可能活下來。

這天他夢見的依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。他總是虛弱地躺在床上，待在那個對他來說暗無天日的書房裡。書房實際上有沒有光線，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，因為他什麼也看不見，即使感知被訓練得格外靈敏，但他無論察覺了什麼動靜，幾乎都不會有反應。

他的心像是死的，木然而僵硬。無論是王血還是其他東西，他都任由他們予取予求，甚至也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。

他聽了很多書本裡的故事，但故事終究是故事，一定是假的吧。裡面的人過著什麼樣的生活，做了什麼樣的選擇，通通都跟他沒有關係。

他不知道活著有什麼意義，即便後來找到了一點點，最後也被殘酷地碾碎。

夢中的情緒極為壓抑，讓他有一種醒不過來的感覺。蒙眼的布條蓋住眼周的感覺很真實……只是他的夢，一向都極為真實，但不知道為什麼，他今天就是格外無法適應。

那就像是他被強硬地塞回了過去的身體中，重新體驗一次那些痛苦的事情。他難得產生了想要抵抗的感覺，卻又發現自己什麼也辦不到。

他們用邪咒來控制他，限制他的力量，甚至長年讓他戴著枷鎖，彷彿他是會隨便傷人的怪物。

如今他真的是了，而且沒有誰能再限制住他。這讓他覺得十分諷刺。

過去的他會阻隔自己的心靈，杜絕那些感受，當作那些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，身體不是自己的，然後他就可以漠然看待所有發生的事，以維護自己的心神，使自己不致崩潰。

但他脫離那樣的環境好久了。

他總是活在人們注視異類的目光下，過去他看不見這些視線，現在他卻看得一清二楚。所謂的自由其實無法真正給他帶來快樂，所謂的知識與常識，也讓他覺得，知道越多，好像越難接受過去發生的一切。

而這些他後來才慢慢知道的事情，那爾西當初都知道。

他究竟是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動手的，月退覺得自己漸漸能夠理解，但能不能理解，或許一點也不重要。

他理解得再多，烙在他靈魂上的執念還是會催促他殺了他。這也不會使他越來越不願意下手，因為他一直都很不願意──無論他是否理解。

無論那爾西做過什麼，無論那爾西為的是什麼，他始終都不願意對他動手。

然而執念已經越來越難控制了。

月退一面在夢境中掙扎，一面想著那爾西的事情。夢境轉換了許多個場景，彷彿要超過負荷的精神壓力使他想放聲尖叫，這時，一股不協調的冰涼感覺刺刺地從手腕蔓延到全身，使他嚇得睜開眼睛，這才醒了過來。

他一醒來就發現自己無法動彈，冽崔則抓著他的右手，坐在他身側，一臉驚魂未定地看著他。

「好冰……你對我做了什麼？」

「恩格萊爾，你確實醒了？」

「好冷……」

剛睡醒的茫然加上身體的不適感，讓他只顧著陳述感覺。總算，冽崔判斷他應該是醒了，這才趕緊解除施加在他身上的魔法。

「冰凍魔法已經解除了，你現在好一點了嗎？」

「你為什麼要冰我……」

「因為要叫你起床啊！你這個睡夢中會攻擊人的毛病也太嚴重了吧，過去到底有多少人因為叫你起床而被你殺了？」

月退移動視線看了看房間內的狀況。昨晚睡覺的時間，房間好像不是這種廢墟般的模樣，從物品毀壞程度與牆壁留下的痕跡看來，動手的時間也許不長，但似乎真的很激烈。

「所以我不是說只有你能來叫我嗎？」

「硃砂昨天來叫你就沒事，為什麼我來叫你你就攻擊得這麼兇狠？」

冽崔不滿地抱怨，月退則無視他的話，繼續問自己想問的問題。

「所以為什麼是冰凍魔法？都已經制住我了，直接朝肚子打一拳不是比較簡單方便嗎？」

「那樣會痛啊？」

「那種程度根本算不上痛。還是你打人是會穿破肚子的那種？」

「不是那個意思，你是我的外甥，我怎麼可能打得下去！」

「你的意思是我們如果哪一天打起來，你就都不還手，只單純防禦？」

月退冷淡的質問，讓冽崔不由得有點懊惱。

「這不一樣！打架是正面交戰，你睡覺的時候是根本失去意識，而且還被我壓制住不能動彈，這種情況下，要我怎麼揍啊？」

「你好麻煩……當然是直接揍啊，如果我跟你沒有血緣關係，你是不是就不會考慮這麼多了？」

「廢話，那當然，沒有血緣關係的，我管他那麼多做什麼？不，沒有血緣關係的話，我根本不會來叫他起床好嗎！」

聽到這番話，月退總算稍微意識到自己給對方造成麻煩的事實，但他並不覺得這完全是自己的問題。

「你也可以不要來叫我啊……」

「我如果不來叫你，你真的會自己起來嗎？」

「總是會醒的吧……雖說王族的睡眠好像可以用來療傷，但我又沒受傷，噩夢做完總是會醒的。」

月退根據經驗回答了這個問題，冽崔則忍不住用指節敲了他的頭。

「那你到底還要不要學習！不是你自己說白天學的嗎！」

「……你到底要不要解開限制我行動的魔法？不要因為我不能動就隨便動手動腳的！」

「如果我沒叫醒你，你就算被我摸頭敲腦袋也不會知道，現在才被敲一下而已，計較什麼？」

冽崔的論調讓月退瞪圓了眼睛，不知道該怎麼反駁。因為他這副模樣看起來有點可愛，冽崔不禁開始思考，是不是該讓他多吃點虧，才會老實聽話一點。

「你到底要不要放開我？不要以為你沒有睡著的時候──」

「代王陛下，您們還好嗎？大家都很擔心。」

這時候敲門聲響起，硃砂的聲音傳了進來。也多虧房門沒有在打鬥中被打破，外面的人才沒有直接看到裡面的狀況。

「沒事。擔心什麼？又沒發生什麼大事。」

冽崔不悅地回答了一句，解開月退身上的束縛，接著便站起來，開門走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