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之四 夢醒之前
『如果閉眼之後的世界像是囚禁了我的噩夢,那麼現在我睜眼時所處的世界,也像是個不夠真實的夢。』
『我好想相信這個夢是真的存在的。』
『夢的結局無論是什麼,只要我醒過來,一切就會灰飛煙滅。』
『而我唯一的希望只有,讓我記住多一點。若是注定只能帶著悲傷入夢,至少這次,讓我帶著微笑夢醒。』
── 月退
在短暫的突襲結束,發生附魂使爆炸的意外後,冽崔說要去處理一些事情,就先離開了。沒事可做的情況下,月退無可奈何地決定稍微在附近走動一下,就當作打發時間。
經歷過爆炸後的廣場異常安靜,幾乎可說是一片死寂。原先想逃走的人已經死了大半,剩下的人看見慘況後也大多腿軟得失去了戰鬥意志。他們並不清楚剛才發生了什麼事,即使知道剛才的爆炸是附魂使引發的,也只會認為是代王陛下給的指令,因而深恐自己觸怒了冽崔,當下只想跪地求饒,為自己的罪行懺悔──即便他們未必曉得自己犯的是什麼罪。
冽崔那些部下剛剛還離爆炸現場有段距離,因此幸運地逃過一劫,沒出什麼事。此時他們正訓練有素地做自己該做的事情,包含收拾戰場與接管這座城市。
月退只是無聊,沒有四處查看哪裡需要幫忙的意思。近年他向來不喜歡多管閒事,就算要管,也得看心情。
不過每個明宮的人看到他都會行禮打招呼,導致他覺得自己好像很干擾作業。他不由得回想了一下自己在西方城時的狀況,似乎是不太一樣。
在西方城,如果他以皇帝的身分出現,部下們見到他是會行禮,但應該大氣都不敢出一個,只希望他快點離開,好解除壓力。雖然他們沒說出口,但他感覺得出來。
可是在這裡……這些人好像一點也沒有希望他離開的意思。那眼神看起來是希望他上前說幾句話,問幾件事,下達幾個命令……於是他又想起了雅梅碟。差別是這些人不敢主動走上前打擾他,也不會建議他應該做什麼。
對大多數人民來說,王族在迴沙是神一樣的存在。他感覺自己逐漸體會了這件事,並且心情複雜。
月退回想了一下冽崔在自己面前的言行舉止,接著忍不住覺得迴沙人實在很盲目。
除了實力和體質以外,明明是個普通人啊。
他在廣場晃了一圈後,依然覺得很無聊,於是他決定去找硃砂,並順利在城門外找到了人。
「硃砂,你沒有進去?」
月退略感意外地發問,硃砂則反問了一句。
「進去要做什麼?」
「我以為你會跟他們一起行動?」
「你對我的工作是不是有點誤會?我是代王近侍,只負責服侍代王陛下,如果代王陛下沒要我跟著,又沒交代其他的事情,這裡就沒有我的工作了。」
「原來是這樣啊……」
見他又陷入沉默,硃砂索性揶揄起他來。
「今天第一次以王族的身分亮相,感覺如何?這種注視還習慣嗎?」
「……感覺很奇怪,好像莫名多出了一堆支持者,可是我什麼事情都沒有做。」
「這不是很好嗎?不需要做什麼就能被眾人崇拜,這可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事。」
「我從來也沒有希望什麼都不做就被人崇拜。那是很奇怪的事情,照理說總是該付出些什麼,甚至有的時候付出也不會有任何回報……應該是這樣才對。只因為身上流著王族的血就被崇拜,我覺得太奇怪了。」
月退困擾地陳述了自己的想法,硃砂則對此嗤之以鼻。
「那你父親是做了什麼才獲得你的敬重?不就是因為他是你父親?你母親呢?霽雨夫人付出了什麼才讓你這樣幫助她?事實上不就是你想幫就幫,理由什麼的,即使非常薄弱、沒有說服力,只要對當事者來說有意義就好,所以他們獻出崇拜的理由是因為『對方是王族』,這有什麼不可以的?」
他的話讓月退愣住,並且思考了起來。
一直以來,他都很介意別人因他的皇帝身分而改變態度這件事。在他看來,那就好像忽略了他這個人,只看見他的身分地位一樣。然而他並沒有類推到其他事情上,因為他從來沒意識過還有很多事情也是這樣的。
現在硃砂這麼一說,他整個腦袋頓時亂了起來。
他沒有想很久,在釐清幾個想法之後,他大概知道了自己特別介意皇帝這個身分被人盲目追隨的理由。
因為只有這個身分剝奪了他身為一個人的一切,並強制賦予他活在世界上的意義。
當他是西方城的皇帝時,他的命運就不再屬於自己了。所有的喜樂、夢想和渴望去做的事,也都只能化為烏有,從他生前到死後,這個身分給他帶來的幾乎都是痛苦,無論他當時有沒有感受到。
但這樣一個被他厭棄的身分,卻有人認為是好的,願意為此獻出自己的忠誠,甚至是性命。
倘若皇帝這個身分是好的,不好好待著當皇帝是不好的,那就好像是在告訴他,他的價值依然只有繼續為西方城奉獻,只要他不肯,他就是不好的。
他無論生前死後,都不該有自我,這才是大家樂見的,才是大家所希望的。
儘管他心裡也曉得不是這樣,很多人還是關心他,而非關心一個「皇帝」,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排斥,只想遠離那座陰暗冰冷的聖西羅宮。
起初他也曾努力過。努力守著那些冷血的大人教導他的職責,畢竟他被訓練得很好,犧牲自己的時候總是沒有怨言……
不過後來還是不行了。
日漸嚴重的執念增長見聞後逐漸產生的疑惑,使他越來越不願意在那裡待下去。每個人都不能諒解他的逃離,他也無法說出什麼清楚明確的理由。
更可悲的是,直到今天,他也無法跟任何人說「我現在過得很好,我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」,因為他過得一點也不好,雖然這跟當不當皇帝沒有太大的關聯。
如果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,那一定是因為這個身分本來就不該是他的吧,他也只能這樣想。
那麼迴沙王族這個身分呢?
會感到討厭嗎?會那麼強烈地排斥嗎?
他內心的答案是不會。因為這個身分不曾給他帶來任何無可挽回的傷痛。
月退在思考這些事情的期間,硃砂看著他的神態從迷惘到恍神,接著又轉變為困擾跟掙扎,由於搞不懂他的心路歷程,硃砂只能開口詢問。
「月退,你又一個人在那邊糾結什麼啊?」
「咦?抱歉,我發呆發了很久嗎?」
「你只是在發呆?我還以為你在想什麼很複雜的事情。」
「沒有……我們現在能做什麼?只能在這裡等冽崔回來?」
「對。或者你想代替他下令?反正你是王族,你說的話大家也會聽的。」
「……不必了,我自己出去晃晃,反正他要找我的話應該沒有找不到的問題。」
月退所謂的出去晃晃,也只是找個沒有人的地方靜一靜而已。
不知不覺間,他來到了昨晚學習的地方。在坐下來放空腦袋後,他無意識地開始練習內轉,現在內轉的運行狀況已經比昨晚好很多了,自然也不像昨晚那麼吃力,這讓他很想快點多學習一些外放的技巧。即使一時半刻無法練到比冽崔強,以他學習上一向優異的表現,他相信拉近距離的速度應該不會很慢。
他默默待到了傍晚,又回到營地等候,好不容易冽崔回來了,看起來卻很忙的樣子。
月退稍微靠近之後,見冽崔一臉嚴肅地和部下交談,登時不太確定自己是否過去跟他說話。照理說,他來見冽崔,應該比附魂使還理所當然,但人家似乎在忙公事,隨便靠過去感覺不太禮貌。
他這麼想的時候,又忘了自己跟冽崔說話時,根本把禮貌這兩個字丟回幻世去了。
他感覺自己的猶豫有很多原因,只是他暫時還無法分析出來。
「啊,恩格萊爾?」
這時冽崔注意到了他的身影,因而撇下正在對話的部下朝他走了過來。
「你在等我嗎?抱歉,今天可能無法教你了,我還要研究一些資料,都是些很枯燥乏味的事情,但卻要花不少時間,不曉得會研究到多晚,你還是先去休息吧。」
聽了他的話後,月退反射性就不開心地開口。
「可是你明明說……算了。」
他話說到一半,還是決定把後面吞下去,並轉身準備離開。這種時候要求對方把時間花在自己身上,感覺就是在無理取鬧,而且他又不是等不起。
「等等!你真的這麼想學嗎?不然──不然我明天再研究,我們現在去昨天那個地方?」
冽崔喊出來的話讓月退停下了腳步,但他只是單純感到匪夷所思。
「聽起來是很重要的事情吧,為什麼你可以輕易改變主意,決定放置不理?」
「難得你想跟我相處啊!除非是絳風回來了,不然哪裡還有什麼更重要的事?」
冽崔的理由令人無言以對。月退覺得這次不是自己的問題,任誰聽到都會無言以對。
「你去處理你的事,我要先去休息了。」
「等──」
「明天再教。不是晚上也可以吧?」
「好吧……白天當然可以,只要你不賴床的話……」
「……我本來就不會賴床。」
「什麼?睡夢中會攻擊人難道不是因為你不想起床嗎?」
「……」
最後,月退選擇不要跟他計較,畢竟他什麼都還沒跟冽崔說過,有一些小誤會,還在合理範圍內。
忽然想起腿之前那句你的腦袋是不是無法同時裝下很多東西wwww小99是不是忘記贏了的賭注www會悔恨終身喔www?(錯重點
回覆刪除章節標題讓我想起動畫電影夢見的主題曲
回覆刪除硃砂說的真是一針見血 希望最後硃砂還是能把月退當朋友
為自己的罪(行)懺悔?
回覆刪除很好奇月退是會叫舅舅還是說過去的經歷www期待下一章節的試閱^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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