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述──絳風 試閱一

預計放在卷九

你說卷八都還沒出怎麼就開始貼卷九的內容......反正先貼試閱，到時候再看著辦（？）

自述──絳風

你是這個世界的希望，是王族千年來最特別的存在，如果你能成功，你就會是迴沙的救世主……

在我十九歲以前，這是我最常聽到的話。無論我走到哪裡，期盼與寄託的視線都會跟隨上來，使我不由自主地挺直身子，露出微笑，就像是為了不要讓他們失望。

我知道我被賦予的使命是什麼，我知道一切的磨難終究會引導我成為他們口中的「救世主」，而我對此沒有什麼意見，畢竟這是只有我能做的事，而我也沒有其他更想完成的夢想。

只是比起所謂的希望或是救世主，我想更能觸動我的，是一句我只聽過一次的話。

可惜我現在已經不記得了。

我記得的還剩下什麼呢？

或許是聽見那句話時的感覺，又或許是對說出那句話的人懷抱的情感。

但那些，其實也快要忘記了。

只要我試著回想，總是能想起一些事情吧。雖然從腦袋裡挖出塵封已久的東西，一向不是什麼開心的體驗，不過現在的我，卻很想這麼做。

回顧我的過去，回顧從一開始直到現在的一切。

這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嗎？

我時常會在行動之前這樣問自己。

只是，有些時候，沒有意義也沒關係。

有些時候，我做這些事情就只是想做。不需要賦予什麼特別的意義，只要我願意，就可以了。

教會我這件事情的人，把這件事執行得相當徹底。

只要我願意，我能辦到的事情，有好多好多。以我擁有的力量，幾乎做什麼都不成問題。

但我已經很少主動想做什麼了。

因為若要為別人做點什麼，所謂的別人早就已經不存在，而若要為了自己做什麼……我想不出能有什麼。

想不出來。一件都想不出來。

現在的我或許有了一點改變，但至少甦醒到漂流前的那段時間，我真的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。

屬於我的使命，在失去對象之後，已經沒有了意義。

理當得到了自由，卻一點也不懂得自由好在哪裡。

但卻有人希望這樣的我能活下來。

這樣的我……卻有人願意用自己寶貴的自由與性命，來交換我的未來。

然後我再也無法問他為什麼。

＊

我誕生於迴沙的王族。王族與一般的迴沙人不同，算是不同的物種，只是一起生活在這片土地上。王族統治迴沙，也盡心盡力地付出一切維繫世界的穩定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包含著世界之力的六根「天柱」。

天柱在很久以前發生意外損毀後，蘊含的力量失去控制……這些很久以前的歷史，如今已經不太重要了。

畢竟王族已經不存在，王族為了天柱付出的人命與犧牲，也都被後世的迴沙人一筆抹去，而天柱……對我來說，同樣也已經無足輕重。

我的母親是王族的前任馭天印天柱。儘管那時候被稱為天柱的人，都只是繼承了一小部分力量的半成品，但馭天印天柱是六根天柱中的主體，能夠從中吸納力量而不死，在我們控制天柱力量的八百年間，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事。

大概是這個緣故，母親才為了王族維護世界的使命，特意選了一個神殿挑選過的對象，和他生了孩子。

天柱之子因為天生繼承了天柱印記的力量，一般來說三歲之前就會死了，不過再怎麼說，那時能被冠上「天柱」這個頭銜的，都已經是資質特別優秀的人，優秀的人生下的後代比較有可能突破過往的極限，所以他們不想停止這個嘗試。

我撐到了五歲。原本我會死在五歲那年，如果母親沒有救我的話。

母親對我來說，是個印象十分模糊的存在。五歲之前，我見到她的次數大概不超過十次，而最後一次，就是在我體內的印記之力暴衝的時候。

那時她衝進來握住我的手，以她能動用的力量硬是平撫我的不穩，再將暴衝的能量吸納過去，最後在眾人的驚呼中倒下，再也沒有睜開眼睛。

如果不是為了救我，她應該可以活更久。

母親犧牲自己救了我這件事，年幼的我並不明白，慢慢長大後，我才理解這是一件多麼沉重的事情。

這件事連同王族八百年來為了天柱所流的血，一起壓在我的肩上，使我對於四周的期待，通通只能沉默著接受，然後盡可能地努力，為了讓一切不要白費。

即使我知道，母親不是因為愛我才救我。她是為了世界的未來才救我的，那麼我被延續下來的生命，想必也該繼承這未能完成的理念，讓因為天柱而死的族人靈魂得以安息。

更何況我本來就是為此而生。

我理所當然成為了下一任天柱的預選者，進入了王族的祭祀神殿，接受洗滌，進行修練。

這是早已被安排好的，我也已經接受，所以就算祭司用來洗滌我身體的能量遠大於其他的孩子，導致我長年身體孱弱，臥病在床的時間比正常活動的時間還多，我還是沒有任何意見，反正只要沒死就好。

呼痛不會讓疼痛降低，哭泣也不會讓事情更順利。安靜地面對就夠了，痛久了，也會習慣的。

其他的孩子看起來就只是普通的孩子。他們會笑會哭，有活力又樂於交談。我通常只默默看著他們一群一群地聊天活動，覺得那一切跟我都沒有關係。

當然，他們若是有學習上的問題想問我，我還是會教導他們。祭司說，進來這裡，大家就是兄弟姊妹，儘管我不知道手足應該為彼此做什麼，但他們也是為了成為天柱而努力，我自然該給予他們幫助。

只是一開口講話，洗滌後還未痊癒的身體就會痛，所以我說明時也盡量精簡，慢慢大家就覺得我不怎麼喜歡說話，也比較喜歡獨處……

如果獨處可以不用開口的話，我想我確實比較喜歡獨處。痛習慣了，不代表我喜歡痛。

但就算我擺著一張冷臉，還是有個孩子不時會來問我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，讓我記住了他──然後看到他走過來，還沒開口，傷口就開始隱隱作痛。

完全不理他的話好像有點過分。至於老實說出自己不想開口的原因，我不曾考慮過。這種事情沒必要搞得人盡皆知，萬一他們也要求祭司加重洗滌的力量就不好了，畢竟那種程度的力量，可能只有我承受得住。

我就這樣跟眾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，直到十二歲那年。

還記得那天傷口又發作，被洗滌殘留的力量從內部撕裂的身體痛得讓我冒冷汗，但躺在床上很無聊，我告訴自己這種事情我早就很習慣，然後勉強自己走出來，坐到側殿庭園的樹下，打算看點書……但我才翻了兩頁，就有人從樹上掉下來，摔在我身旁，讓我嚇了一跳。

怎麼會有人在這裡爬樹？

我的印象中，預選的孩子們即使有活力，也還算文靜，而且我想不出來一個人會為了什麼事情爬樹。那個摔在我腳邊的孩子看起來好像很痛的樣子，如果不聞不問似乎無情了點，所以我遲疑地開口關心了一句。

『……你還好嗎？』

『用看的也知道一點都不好吧！』

沒想到我閉著嘴沒事，一開口對方反而一面按著臉一面抬起頭來，生氣地這麼說。

我不知道要怎麼回答。你好不好到底關我什麼事呢？不是你自己要爬樹的嗎？

見我沉默著沒回應，這個摔得灰頭土臉的少年又抗議了起來。

『人就摔在你旁邊，不會過來扶我啊！有沒有同情心！』

『……』

我想我的身體狀況，傷勢應該比他嚴重多了。可是我表面上看起來只是臉色比較蒼白而已，考慮到辯解很花力氣，在他用這種理所當然的語氣提出要求後，我便湊過去向他伸出手，把他扶了起來。

『嘖，真倒楣，平常睡著都沒事，今天怎麼會摔下來……』

你在樹上睡覺？

平常都沒事才不正常吧？

『謝啦，不過你運氣真好耶，差一點就要壓到你了！』

少年說著，露出了大大的笑臉，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背。

我痛得差點眼前一黑險些直接暈眩，只差沒吐一口血出來。

『你別碰我。』

於是我立即皺著眉這麼說，他則略顯錯愕。

『就算我剛撲在地上還沒洗手也不用這樣吧？你有潔癖？』

『……會痛。』

我終於還是說出了事實，但對方顯然理解成別的意思。

『我有拍很大力嗎？你身體怎麼這麼嬌貴啊。』

『……你沒摔傷就好，那我繼續看書了，再見。』

我勉強擠出了比較長的話，心想著下次出來休息一定先看清楚樹上有沒有人，接著就打算坐回樹下繼續看書，不過少年卻抓住了我的手。

『喂，等等，你待在這裡應該是有空吧，看什麼書啊，要不要一起出去玩？』

我不太明白他腦袋的迴路是怎麼接的。無論怎麼看，我剛剛到現在應該都沒表示出想跟他扯上關係的意思。

於是我直接搖頭，連開口都不想。見狀，他看起來還想說什麼，但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從遠方傳來。

『清嵐──跑哪裡去了，死小子，說要上廁所就不見人影！』

我聽出那是神殿首席祭司的聲音，這時少年驚恐地迅速躲到後方比較大的樹後面，看來首席祭司找的就是他。

原來是神殿的人，不是預選者。難怪我覺得面生。

這時首席祭司也從長廊那邊走了過來，在看見我之後愣了愣，隨即行禮。

『絳風大人，您有沒有看到一個欠打的小孩……抱歉，我在找我的弟子，他眼睛是紫色的，人很活潑，年紀跟您差不多大，您有看見嗎？』

聽完他的問題，我毫無義氣地指向後面的樹。

『真是感謝！』

首席祭司道謝後立即走過去，把用魔法掩飾身形的少年揪出來，擰著他的耳朵狠狠斥訓。

『你這小子到底要不要好好上課！皮癢是不是！這個月你溜出來幾次了，學來學去就只有躲藏用的魔法學得最用心，今天沒學完進度就不准吃飯！』

『痛痛痛痛！老師，你給我留點面子，這裡有其他人──』

『你還曉得要面子？現在就跟我回去，別打擾到絳風大人！』

幾句激烈的對話後，首席祭司就把他抓走了，四周恢復寧靜，我覺得很滿意。

本來我以為事情這樣就結束了，這樁鬧劇只是一個小插曲，不過我可能太天真了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