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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……」
月退睜開眼睛時,下意識地看向旁邊,發現旁邊空無一人後,他的心情頓時惡劣了起來。
想起昨天的事情,他就覺得一切都讓人很累。雖然想學高階附魂使怎麼做,這個目的並沒有達成,但後來他還是跟冽崔聊天──正確來說,是聽冽崔說話,聽了很久,真正睡著時,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。
不過照理說冽崔應該睡在他旁邊才對。說好的打賭,明明應該是這樣的。
梳洗完畢後,他穿過紮營地點的廣場,捕捉到冽崔的氣息,便直接過去找人。一路上這些冽崔的部下還是用一種崇敬的眼神看著他,這幾天下來,他已經習慣了,反正他們也不會貿然上前找他說話,只要不必直接與人群接觸,這些不帶惡意的注視,他覺得還可以接受。
當他掀開營帳走進冽崔的帳篷時,冽崔正在跟別人交談,沒等他跟自己打招呼,月退就語氣不善地直接開口。
「冽崔,不是說好再來一次,但我醒來的時候為什麼你沒睡在我旁邊?」
「……」
身為一個被外甥當著外人的面直呼其名,還用算帳討債般的語氣質問的舅舅,冽崔臉上一抽,當下只能先擺擺手叫部下出去,再試圖搞定這個很難搞的外甥。
「恩格萊爾,我總要起床處理事情,不是你睡到幾點我就得跟著睡到幾點吧?」
「你的意思是我睡太晚了?你不會叫我起床嗎?」
「我的意思是我確實有辦到睡在你旁邊這件事,可是我們的打賭不包含叫你起床不被攻擊!我想起床的時候就起床,有什麼問題嗎!」
聽了他的說法,月退腦中冒出了像是「狡辯」、「取巧」、「奸詐」之類的字眼,他正在考慮要不要說出口,冽崔就再次出了聲。
「昨晚你確實沒攻擊我,你該不會又要說這次不算了吧?」
「……我不信。怎麼可能。」
「我說你前天半夜有喊我舅舅你也不信,說你昨晚沒攻擊我你也不信,我的信用就這麼低嗎?到底我說什麼你才會信?」
這個問題很難回答,月退僵了一下,接著低聲喃喃自語了起來。
「可是就算是范統,睡我旁邊我也會攻擊他啊。」
「范統是誰啊?」
「不要偷聽別人自言自語。」
「……」
月退的無理讓冽崔不知該說什麼,他沉默幾秒後,決定先無視剛剛那句話。
「你已經賭輸兩次了吧,什麼時候才要跟我說你的──」
「昨天王族的故事說到哪了?我還想知道更多。」
月退打斷了冽崔的要求,一句話就成功轉移了他的注意力。
「咦?你還想聽嗎?昨天才剛講沒幾句你就睡著了,還有很多呢!」
冽崔喜形於色地這麼說,看起來彷彿想立即繼續說故事,不過這時他忽然想起剛才月退進來之前正在討論的事,因而頓了一下。
「可能……稍晚一點?昨晚我的部下有在那個山谷裡找到倖存者,我想去問問他們有沒有什麼情報。」
他這句話讓月退忽然僵硬起來,過了一陣子才開口發問。
「倖存者?幾個?」
「聽說是兩個人。目前人在那個被我們攻陷的存識宮分部,看起來是無關人士,所以安排了一些飲食給他們,問完以後沒什麼問題再放他們走。」
身為迴沙的代王陛下,冽崔想扣押人詢問情報,自然是想留就留,完全不需要顧慮當事者的想法。
「你想一起去嗎?」
見月退一直不說話,冽崔問了這個問題。
「不。倒是……你如果有辦法的話,也幫他們植入語言記憶,然後把他們手上的手環拿掉吧。」
月退的要求讓冽崔露出了意外的表情,然後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。
「對了,昨天你不是說,你衝進去是為了救人?人呢?」
月退沒有回答。
「該不會就是那兩個人吧?你們認識?」
「……西方城的舊識。你需要了解一下他們的背景嗎?我可以告訴你。」
月退都這麼說了,冽崔當然不會拒絕。
「好啊,告訴我吧。」
「白色頭髮的那一個叫做伊耶,伊耶哥哥是西方城的鬼牌劍衛──」
「慢著。」
冽崔才聽了一句話,就震驚地喊停。
「你叫他什麼?」
「他是我父親的養子,所以我喊他伊耶哥哥。」
月退很乾脆地做了解釋,冽崔的臉上則寫滿了「不能接受」。
「為什麼……沒有血緣關係的,你都肯喊他哥哥……」
「你到底要不要聽?」
月退沒理會冽崔心中的糾結,只冷淡地這麼問。
「……你繼續說吧。」
冽崔挫敗地回答,心情似乎瞬間盪到谷底。
「總之伊耶哥哥是西方城的鬼牌劍衛,個性直接,脾氣比較暴躁一點,然後另一個金髮的……」
說到這裡,他覺得自己像是能聽見心臟跳動的聲音。忍過那股窒息感後,他說了下去。
「叫做那爾西。他是西方城現在的代理皇帝……未來大概是真正的皇帝。他長得跟我挺像的,你見到他別太吃驚。」
三言兩語簡單交代後,月退就沒打算再說什麼了,反倒是冽崔有些問題想問。
「長得很像?是親戚嗎?」
「幻世的狀況,只要有一點血緣關係,同輩的同性就會長得很像。事實上只是遠親而已。」
他這句話讓冽崔再次震驚。
「那不會很難分嗎?幻世的血脈力量也太強大了,我還在想為什麼你長得這麼不像霽雨,原來被父親那邊的血脈徹底洗過去了啊!」
月退不曉得該對這句話做出什麼回應,於是維持沉默。反正就算他不說話,冽崔也可以自己接下去說。
「你說他是未來的皇帝,這意思是你不當西方城皇帝了?要留下來了嗎?在迴沙當王族比較好吧?」
冽崔總是比較關注他在乎的事情,因為不喜歡話題一直停留在那爾西身上,月退索性直接給了他想要的答案。
「對,我不回去了。」
這句話讓冽崔一臉被天上掉下來的大禮正面砸中的模樣。
「你、你是說……要留下來跟舅舅一起生活了嗎?啊,不對,你會不會比較想住在霽雨那邊──」
「不住在蓮宮也沒有關係。」
月退這個回答,讓冽崔的眼睛都亮了起來。
「那應該就是要跟我住了吧?沒有別的可能性了吧?」
「……誰說沒有的,我難道不能一個人去流浪嗎?」
雖然月退心裡想的確實是跟著冽崔行動,但看他那副模樣,月退就是忍不住想潑他冷水。
「一個人去流浪?為什麼?如果你覺得當王族要背負責任很麻煩,那是你誤會了,其實完全不要背也沒有關係,王族人對迴沙人是沒有義務的,你想全世界到處跑的話,我也可以陪你去啊!」
「你這樣還算是個代王嗎?你哥哥回來不會生氣?」
「不會!」
冽崔十分肯定地這麼說之後,隨即嘆了口氣。
「我要是替迴沙人做太多事,他反而才會生氣……晚點跟你說王族的事情時再詳細說吧,我還是先去見一見那兩個人……對了,這樣說來,其實我跟你那個哥哥算是親戚?」
「……你要這麼說也沒什麼不對。但他一樣不會叫你舅舅的。」
月退臉色怪異地說出了這樣的話,使得冽崔臉上一黑,不得不為自己澄清幾句。
「他又沒有王族的血統,即使他想喊我舅舅,我也不會讓他叫!你以為誰都可以跟我攀關係嗎?」
即使他試圖澄清,月退看他的眼神還是很冷淡。
「可是伊耶哥哥長得很可愛,你不是想要可愛的外甥嗎?」
「他長得可不可愛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!再可愛也沒有絳風小時候可愛啊!而且重點是血統!血統!你就算是醜八怪我也會認你!」
冽崔憤怒地說完這幾句話後,看著月退,認真地補了一句。
「不過可愛點當然更好,現在就挺好的。」
「……我哪裡可愛了?」
這個意想不到的形容詞讓月退的臉色變得很難看,但冽崔只顧著回答,沒注意到這一點。
「你還是個孩子,怎麼樣都很可愛啊。要是不會攻擊人的話,睡著的時候特別可愛。」
月退覺得自己的外表跟年紀應該已經跟「孩子」這個詞無緣了,然而冽崔畢竟是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,說不定對他來說一百歲以下都是孩子──月退只能這麼想。
但他都如此沒禮貌了,還能被說可愛,他覺得已經不是年紀的問題,是冽崔這個人出了什麼問題才對。
「你好奇怪……」
「哪裡奇怪了!」
「對了,我剛剛跟你說了那兩個人的事情。」
月退重新提起這件事,然後輕描淡寫地補上一句話。
「所以說好賭輸了要告訴你我的過去,這就算是已經說過了。」
「啊?這怎麼能算!」
「為什麼不能?」
「我冒著生命危險跟你睡,得到的東西也太少了!」
冽崔顯然完全不能接受這個單方面的決定,不過月退沒打算讓步。
「以你的身手來說,我不認為你會有生命危險。睡兩天而已,又沒特別做什麼,換到這點東西很合理。」
「那就繼續賭啊?這樣你每天都會說一些事情吧?」
「別說得好像你絕對不會被攻擊一樣,而且我不跟你睡了,沒興趣再賭。」
月退冷淡地拒絕後,冽崔似乎又遭到了打擊。
「才睡兩天就失去新鮮感了?」
「……」
「還是因為我都沒讓你贏,沒成就感?」
「……誰要你讓?」
「所以你真的不賭了?你都還沒贏過我呢!你就這麼認輸了嗎?連輸兩次,輸得這麼徹底,日後回想起來,你就只能說你從來沒贏過自己的舅舅,因為輸兩次以後害怕輸第三次又覺得自己不可能贏?」
「那就繼續賭!賭這種事情,是你應該感到害怕才對!要是輸給比自己小一千多歲的外甥,你也不會覺得丟臉?」
冽崔那一連串的話嚴重刺激了月退,而月退的話,冽崔在意的地方跟他完全不一樣。
「其實應該是兩千多歲……咦?你自稱外甥了?」
「我要去吃早餐了。」
月退完全不想回應這個問題,轉身掀開帳子就想走,見狀,冽崔連忙叫住他。
「恩格萊爾!等等!所以你只要我替那兩個人植入語言記憶跟取下手環?我看你好像不打算跟他們見面,那我是不是不該提到你?」
因為這件事確實該交代清楚,月退這才停下腳步,回頭答了一句。
「你可以提到我,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事情。但如果他們想見我,替我拒絕。」
「你不喜歡他們嗎?」
明明月退昨天那麼心急地去救人,但卻不想跟對方見面,冽崔難以理解這是什麼心態。
「沒有不喜歡。只是見了面會痛苦,不如不見。」
語畢,月退似乎不想再多說,就直接離開了帳篷。
「明明在乎,見面卻會痛苦……?」
冽崔皺著眉頭思考,一時之間實在很難理解這種情感。
所以他很快就放棄了。
「算了。反正恩格萊爾見到我不會痛苦就好。」
同樣是親人,不想喊舅舅跟不想見面比起來,無論怎麼看都是前者比較好一點。
一段看見月退的可愛和讓人心疼的部分QWQ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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