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他的情緒即將轉為糾纏不休的幻象時,旁邊忽然有人喊了他。
「新來的,你怎麼不吃東西啊?」
他不算是蓮宮的客人,但只要待在這裡,他們就會準備他的食物。在沒什麼食慾的情況下,這些日子來,他吃的次數不算多。外院的僕人或許也沒注意,所以過了好幾天才問起這個問題。
因為被打斷了思緒,他現在的情緒還算平穩,或許也是一件好事。
「不餓就不吃。」
月退回答了老實話,從對方的眼神看來,他應該被當作是怪人了。
「你是幻世來的吧?迴沙的食物很珍貴的,如果你真的不吃的話,可以給我嗎?」
原來不是關心我餓肚子,是想要我的食物啊。
月退恍然大悟後點了點頭。反正不吃的餐點放著也是浪費,有人想要的話,他不介意對方拿走。
「謝謝啦。你到底為什麼會被帶到這裡來啊?如果是我們收留的人,那應該會被送到後山山腳才對啊。」
得到允許後,將飯糰收起來的僕人也對他好奇了起來。
「我也不清楚。」
他可以說明決鬥場的事情,解釋自己是因為蓮宮印記的事情才會被帶回來,但他沒有興趣花費唇舌說這麼多,如果可以,他本來就不怎麼想跟人交談。
「是內院的人帶你回來的吧?已經這麼多天了,都沒有人來找你,要不要幫你問一下?」
或許是收了食物的關係,對方對他生出了幾分善意,不過月退並不需要這樣的幫助。
「不用了,沒關係。蓮宮的人最近看起來都很忙,我的事並不重要,不需要費心。」
說到蓮宮的人最近看起來都很忙,對方就嘆了一口氣。
「是啊……代王陛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,夫人都要求我們先撤離保命了,人人都很緊張呢。」
「我看你們好像沒有撤離的意思啊。」
儘管不怎麼想聊天,月退還是多問了一句。
「因為大家都不想離開啊。夫人如此為我們著想,我們怎麼能有難就逃呢?也許等代王陛下真的帶人來圍剿再說吧,大家都是這麼想的。」
等到那個時候,要逃也來不及了吧。
月退默默想著,但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。
「你們是不是都希望代王陛下沒來,或者事情能夠和平解決?你們真的有付出生命的覺悟嗎?」
月退覺得這些不想撤離的人,只是心存僥倖,沒有面對現實而已。當死亡真正降臨時,說不定才會後悔。
「如果沒有夫人的話,我們早就已經死了,能夠和平解決當然是最好的,但若是沒辦法,我們也想待到最後一刻再走,就算走不掉也沒有關係。」
他讀得出來,這個人在述說這些話的時候,內心其實帶著不安與恐懼。顯然他還是怕死的,只是有更重要的理由讓他壓住了這股恐懼,希望能待在這裡盡心盡力。
哪怕他們的犧牲,可能沒有任何意義。
月退不太明白這類的忠誠心是怎麼回事,幻世的某些人也曾經給他帶來類似的疑惑。不過他可以知道的是,蓮宮的人似乎都受過霽雨的恩惠,並願意用自己的一切來報答。
雖然他還未與霽雨正式接觸過,卻已能勾畫出她大略的形象了。
父親委託的尋人任務,可以說是已經完成,畢竟他只是想知道「愛爾」是不是還活著,沒有其他要求。
「愛爾」其實是霽雨,霽雨當初離開幻世,有順利回到迴沙。月退告訴自己,只要把這個消息帶回去,或者拜託別人傳信,這樣就夠了。
艾拉桑沒有要求他和「愛爾」相認。他完全可以安靜地離去,不會有人知道他是誰,也不會有人在意他曾經來過。
只是……
這種茫然的時候,月退總是會想到范統。
剛到蓮宮的那幾天,范統曾經意外用通訊器聯絡上他。迴沙的環境干擾因子似乎不太穩定,有時無法通訊的地點會突然變得可以通訊,他就是在那種特殊情況下發現通訊器響起的。
由於不知道該怎麼開口,那時他們講沒幾句話就切斷了通訊,現在回想起來,月退不由得感到懊悔。
要是那個時候有問他就好了。
現在通訊器多半又不能用了。想期待下一次環境因子剛好飄散開來的時機,也太不切實際,與其乾等,還不如偷偷離開蓮宮,找個可以通訊的地方,反正這對他來說不是難事。
然而他到現在依然不知道能問范統什麼問題。
把自己的煩惱丟給別人,希望別人替自己解決,感覺是很狡猾的事情。即便范統一直沒跟他計較,他還是覺得自己該減少拿煩惱來騷擾對方的次數。
霽雨從頭到尾都沒告訴艾拉桑自己的真實身分。她甚至也沒將真正的名字說出來,這些年也都沒回幻世看一看。
那麼,她會想得知自己丈夫的消息嗎?
她會想見到我嗎?
月退自問著,但這個問題只有霽雨本人能給出答案,范統也不可能替他解答的。
而到了現在,似乎也不只是單純的見與不見了。他需要考量的事情又增加了許多,卻很難整理出結論。
霽雨似乎是個很好的人。至少,有這麼多人都覺得她很好。
「你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,要不要也跟山腳那些人一起撤離啊?畢竟白色流蘇遇到戰鬥應該很難存活,帶你來的內院姑娘這麼多天都沒來找你,應該也不會介意你自行離開了吧……」
說到這裡,對方也擔心起他的處境。月退覺得,在對方眼中,自己想必看起來無害又柔弱,彷彿不知世間險惡,很需要人提點照顧一樣。
被當成弱者看待,月退沒什麼特別的感想,也不至於反感。反正,因為白色流蘇加上一張年輕臉孔的緣故,這種事情常常發生,他都懶得糾正了。
想要離開的話,他隨時都可以自己離開,不需要聽從蓮宮的安排。而這人對他釋出的好意,讓他想起了自己的摯友,這使得他原本不想講話的心情淡了點,索性又開口發問。
「你有親人嗎?」
「嗯?沒有了。沒死在暴亂中的也餓死了。是夫人帶領蓮宮的部下救了當初快要死掉的我,這裡很多人都是這樣被帶回來的。」
他的答案讓月退有點意外,仔細想想卻又覺得正常。
迴沙這個地方連決鬥場那種東西都能搞出來了,人們的生活環境想必不能與幻世相比。況且這裡還長期缺乏糧食,導致幻世來的旅客可以用糧食換錢,想來暴動或戰亂應該時常發生,一般貧窮地區的人民多半也過得很差,人死了傷了可能都找不到人負責。
也許迴沙的人民就如同幻世的新生居民一樣,死活沒有多少人在意,也幾乎不受什麼法令保護。然而新生居民死了還能重生,迴沙人卻不能。
「假如你有親人,你還會覺得死了也沒有關係嗎?」
月退淡淡地繼續追問,對方則苦惱了起來。
「應該……會有點猶豫吧。畢竟我死了,他們會難過啊。」
這句話讓他為之沉默。不得不說,這也是他曾經有過的心情,這樣的想法時常與他內心的其他念頭拉鋸,讓他不堪其擾。
「是不是親人的數量越多,就會越猶豫?」
「不一定,要看感情好不好吧。有些親人也是讓人不太想見面的。」
在回答了這個問題後,他看了看時間,發現應該去工作了,便開口告辭。
「記得不要隨便亂跑啊,現在宮裡的狀況比較混亂,要是你跑到不能去的地方,被人誤會就糟糕了。」
他這句熱心地叮嚀,月退只應了一聲,沒放在心上。無論是山腳還是內院,他早就已經去過不只一次,對方的勸告實在沒有什麼意義。
這天晚上月退又睡不著了。他覺得自己一片茫然,想要逃避,卻又無法下定決心就這麼離去。
他看著那個父親交給自己的墜子,總覺得還是物歸原主比較好。但是,要物歸原主的話,他也可以將墜子偷偷留在霽雨的房間,沒有直接碰面的必要性。
這麼不想和霽雨見面相認的原因是什麼,他心裡其實也隱隱約約知道。
厭倦了求生與求死的拉扯,又害怕受傷,就是這樣吧。
因為受傷,還是會痛的。
腿腿~(。•́︿•̀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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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覆刪除讓人很有共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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