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月之鑰

沉月之鑰

2017年10月14日 星期六

沉月之鑰第二部 卷六 血脈 試閱十

章之三 故人

『我為什麼會站在這裡?』

『每次戰鬥之前,我幾乎都會問自己這個問題。』

『是為了某個人,為了阻止某件事,又或者為了一些不得已的理由嗎?』

『也許一切能夠不這麼複雜。就當是為了我自己吧。』

『如果是為了我自己,就沒有關係了。』

『我可以不要再問自己這個問題。就當我已經知道了答案,然後什麼都不要管,義無反顧地戰鬥下去……

── 月退




當月退表明自己想去山腳下看看,見識一下代王與高階附魂使帶領的軍隊時,霽雨看著他的眼神帶著懷疑與遲疑,像是覺得他太過天真,又不確定他是否其實有保護自己的能力。

「冽崔跟他的附魂使都很強,那可不是決鬥場裡的對手能夠比擬的,你真的知道事情的危險性嗎?」

在想用魔法困住月退,強制阻止他出去,卻被他輕鬆化解後,霽雨總算肯正視他的要求,沒再強烈地反對。

「讓我去吧。反正擊退他們就是了,可以一試。」

其實月退內心想的是「擊垮」,但說得這麼狂妄,霽雨說不定又更難相信,所以他還是使用了保守一點的詞語。

迴沙的十級武者,他到目前為止都還沒碰過,他只是下意識覺得自己會贏而已──畢竟一直以來,他從未輸過。

無論怎麼樣,打敗對方就對了。至於輸了要怎麼辦,那也不是他需要去想的了。

「但是……

霽雨似乎還想說點什麼,於是月退淡淡地補充了一句。

「我是新生居民,真的死了也會回幻世重生,不會有事的。」

從霽雨的表情變化看來,她並不喜歡這個說法,恐怕也不喜歡聽到他提起新生居民這個詞,不斷地提醒她這個事實。但話已經說出口了,他也沒辦法收回來。

這時,整個環境震盪了起來,又有侍女接二連三地來報告狀況,外院的結界正遭受攻擊,眼看是撐不了多久了。

剛進來時,月退就已經留意到室內擺放著一個散發出魔力的沙盤,其上各個光點不知有什麼意義,現在看光點一個一個滅掉,其中一個正不停閃爍,他想,這可能是代表蓮宮各區域結界狀況的法陣。

「夫人,求求您撤離吧,現在還來得及啊。」

侍女開口懇求霽雨離開蓮宮,不過這個要求依然被拒絕。

「我就是要等他來。我要知道他到底能做得多過分,多麼手下不留情,是不是連我也要一併處決!」

先前霽雨說過,冽崔無論如何不會殺她,現在這句話也許只是氣話,卻還是讓侍女們驚慌失措。

以王族的地位,蓮宮多半沒真的遭遇過什麼敵人。而第一次遇到敵襲,就是幾乎覆滅的狀況,來犯的還是他們一向崇敬,完全不敢得罪的代王……這樣的處境,恐怕沒有人知道該怎麼面對。

此時霽雨將魔力灌注到沙盤中,那個即將熄滅的光點因而又支撐了下來,但下一波衝擊緊接著傳來,她面無血色地倒退了一步,沒有她的魔力支撐,光點自然也承受不住地熄滅。

「夫人!」

扶住霽雨的侍女,看似想求她別再逞強,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,這個時候,一個飽含怒氣的聲音傳了進來。

『霽雨,妳還不打算出來嗎!難道妳以為繼續這樣躲著,我就會容忍所有妳做的事情?』

這是以魔法穿透結界傳進來的話,依照話語的內容和語氣,應該是代王冽崔傳來的。

以霽雨現在虛弱的狀態,月退實在不曉得她還能不能以魔法來回話。但他已經藉由這個傳聲魔法捕捉到了冽崔的氣息,也差不多該去見見本人了。

「您休息一下,等我回來,之後再為您治療。」

用王血來治療人──這件事他已經很久沒做過了。即使王族是不同於一般人的生命體,他覺得王血還是能發揮作用,畢竟王血可是連器靈都能治療。

而這次他學乖了,就算要治,也絕對不在戰鬥之前治,以免打到一半又受到後遺症的影響,沒辦法堅持下去。

「等等──」

月退沒再理會霽雨的攔阻,迅速地閃了出去,縱身飛掠內院的建築物,前往尋找他的目標。

他花的時間很短,畢竟冽崔已經距離他們不遠。月退遠遠地看見內院的結界外有許多人,想來就是冽崔與他帶來的部下,多數人都忙著搜查外院,走在最前面那名白衣的男子顯得特別引人注目。

那正是代王冽崔。氣息與剛才的魔法傳訊一致。

見冽崔在手上凝聚力量,就要轟往內院的結界,月退想也不想就直接拔劍,一道劍氣隨著他衝刺的動作無聲無息地掃了過去。

倘若他面對的只是決鬥場遇到的那些對手,甚至是九級以下的武者,應該都會在來不及察覺的情況下被重創或是斬殺。不過,如他所預想的,冽崔並沒有讓他失望,在劍氣觸及身體之前,冽崔就已經感受到殺氣而轉過頭來,以手上凝聚好的能量和他的劍氣對撞,處理掉了這一次攻擊。

「什麼人?」

也許是因為這道劍氣的強度超乎想像,冽崔皺著眉問了一句,這時月退已將距離拉近到足以直接交手,他那過於凌厲的氣勢以及快速接續上來的攻擊,使得冽崔不得不飛身躍起,稍微取得一點緩衝的空間。

「敵人。」

月退簡單地應了一聲,盯著眼前的對手,毫不猶豫地與自己的武器進行了器化。

天羅炎不再回應他的呼喚,但依然能感覺到他的心音,迅速地讓他完成器化。他的劍一直以來都是他最好的戰鬥夥伴,他們信任彼此,早已培養出心神合一的默契,如今在器化後,他卻覺得像是只剩下自己一個人,他必須一個人面對眼前的戰鬥。

即使天羅炎無法主動配合他,他還是能掌握熟悉的四弦特性,他一下子便展開了三弦,在進行追擊的同時,也以音弦製造出的術法聲波干擾環境。

從一開始,他就沒有停下來溝通的意思。在他看來,冽崔帶著人強行突破結界的行為已經是明確的宣戰與冒犯,他無須再確認對方有沒有敵意。

如果今天的事情能和平地坐下來談,霽雨應該早就和他談了。蓮宮似乎一直將明宮的使者拒於門外,這樣的舉動惹惱了冽崔,他才會親自來到這裡,以武力來迫使霽雨屈服。

既然他用武力來交涉,那麼以同樣的方式回敬是很合理的選擇。無論霽雨究竟做了什麼,冽崔又想要什麼樣的結果,總之先打過再說,想要提要求,也等冽崔打贏了再來提。

月退所奏出的音波震盪,讓現場的其他人也遭受了波及。他已經盡可能將攻擊的威力集中在冽崔身上,至於四散出去的能量,他並沒有控制的意思,畢竟底下的人幾乎都是冽崔的手下,他本來就沒有替對方的人馬著想的義務。

冽崔是不會一味防禦的,在化解過幾波攻勢,了解對方出力的強度之後,他立即改變自己出手的方式,由他掌心竄出的風刃以刁鑽的角度劃向月退的身軀,讓月退只能轉攻為守。

這是因為他沒有護甲──他向來不太需要在戰鬥中保護自己。倘若攻擊能有效且快速地擊倒敵人,就不需要防禦了。

對如今的他來說,世界上又有幾個人敢說自己接得下他的攻擊呢?

然而現在他卻在交手中感到吃力,幾次攻防,一來一往間,竟隱隱處於下風。

這個人不需要我留手。

當他的臉頰被劃出一小道血痕時,月退意識到了這一點。

已經有多久,沒有在戰鬥中因疏忽以外的原因而見血了呢?

血液依然這麼溫暖,他的心卻是冷的。

精美的騙局啊。

他思索過無數次這件事情,第一次是在王血注入儀式。之後,每一次見血都會促使他再想一次。

會受傷流血,就能相信自己跟活人沒什麼不同,還是能繼續過著以前的生活了嗎?

明明是不可能的。

血味勾出了他心中一種不知名的幽暗,那股湧現出來的異樣感覺混雜著喜悅與絕望,他壓不下去,也不想再壓下去。

所以,我可以出全力嗎?

把他殺掉也沒有關係吧?

不試試看,又怎麼知道能不能殺掉呢?

反正,有必要的話,再用王血復活他就好了啊?

他覺得自己的想法逐漸扭曲,特別是自己的攻勢不斷被冽崔壓制的情況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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